第405章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一如既往地善

按理来说,张辽只掌管青徐的军队,对本地政令是没有发言权的。

但东海失控,昌豨谋反,一旦闹大。

那两名地方官也是有可能乌纱帽不保的。

所以面对张辽提出的封锁政策,二官肯定是要积极配合的。

诏令既下,

但见各要道隘口,昼夜之间竖起丈余高的哨塔。

塔顶黑旗迎风猎猎,上书斗大的“张”字。

沿海盐场俱被官兵接管,灶火尽熄,盐工皆暂迁琅琊安置。

琅琊港内,徐州别驾麋威亲自坐镇。

这位以商贾起家的州吏,子承父业。

此刻正持算盘立于码头,将原本驶往东海的商船逐一登记造册。

“陈记盐船三百石,改运下邳。”

“舟山鱼获两千斤,发往广陵。”

每下一令,案头铜铃轻响,文书吏即刻朱笔勾画。

有东海籍商贾跪地苦求:

“明公!小人家眷皆在郯城……”

麋威叹道:

“且宽心,待平叛后,双倍补偿。”

遂命取官帛百匹相赠,商人涕泣而去。

不过旬日,封锁网愈加密实。

张辽更出奇策,命沿沭水筑土垒九重。

每垒驻弓弩手三百,凡试图夜渡者皆以火箭驱之。

时有昌豨部将率死士冒死突围,才至第三重垒。

便被火矢射成刺猬,粮车尽焚于野。

郯城内,危机渐显。

这日昌豨巡城,见市集骚动。

原来米价已涨至斗米千钱,盐价更翻十倍。

有老妪握空袋哭诉:

“三日仅得盐粒二十,孙儿腿肿如柱啊!”

昌豨怒召粮官,却见仓曹掾伏地战栗:

“盐仓虽满,然百姓无米换盐。”

“军中亦缺蔬果,士卒齿龈渗血者日增……”

更致命的是海路封锁。

原定每月十五抵达的辽东商队,此刻正在琅琊港接受盘查。

船主高句骊人金氏,担心货物砸在手中,一度尝试暗中贿官。

但负责操盘的麋威却正色道:

“昔年吾家,弃亿万家资随圣上,岂为铜臭所惑?”

于是将贿金充公,另取私帛补贴商队损失。

在青徐上下一心的情况,东海郡城中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这夜三更,

有百姓缒城出逃,被巡夜的士卒擒获。

搜查时竟发现其还怀藏血书,写着:

“昌豨无道,累我黎民”。

士卒报给昌豨,昌豨大怒,立斩之。

谁料翌日清晨,西门守军集体哗变。

虽很快被军队镇压,昌豨却发现叛军袖口皆系白布——正是当年臧霸部众标识。

他惊觉城中已有臧霸旧部,在暗中与外面的汉军串联了。

与此同时,张辽大帐内正在上演一幕好戏。

青州刺史王脩亲自押来三十余车简册:

“此乃东海郡近年田亩户籍,请都督过目。”

张辽翻看片刻,忽指某页:

“此间注有‘昌氏盐田八百亩’,何在?”

王脩答:

“已按都督令,由臧将军部接管。”

“谬矣!”

张辽掷册于案,“即刻改由青州兵看守,所得盐利半数散与流民。”

臧霸闻言一震,旋即拜服:

“都督公心,霸代东海百姓叩谢!”

正当帐中议事,忽报擒获昌豨信使。

搜出绢书,竟是送往东北高句骊处的。

因为东海的朐县港口,是一个重要的出海口。

跟辽东贸易往来十分频繁。

昌豨也积累了一些东北高句骊、扶余的人脉。

其见青徐地区对东海实行全面封锁,便想着从海上突破。

张辽观书冷笑:

“困兽犹斗耳。”

便命将使者厚赏放归。

臧霸不解:

“都督何故纵敌?”

张辽捻须道:

“吾闻昌豨性疑,今见使者无恙返,必疑其反间。”

“此攻心之计也。”

果不其然,当夜郯城内便传来诛杀谋士的惨讯。

而城头守军望向城外炊烟时,眼神已从饥渴变为挣扎——

那里正煮着香稷饭羹,随风飘来的还有臧霸旧部的招降口号:

“归来饱食,既往不咎!”

海风卷着咸腥气息掠过连绵军寨,张辽的金甲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这位并州名将凝视着暮色中的郯城,对臧霸轻声道:

“明日拂晓,可备受降事宜矣。”

身后,数十口大锅正熬煮米粥。

粥香混着海风,无声地渗透进那座饥肠辘辘的孤城。

如此这般,

昌豨困守郯城月余,眼见粮仓渐罄,盐库虽盈却难果腹。

这日,他独坐府衙,案头摆着两道帛书。

一者来自东北高句骊王的邀请。

他表示对昌将军十分仰慕,如果愿意来丸都,高句骊王一定盛情邀请。

一者,则是城中饥民联名血按的请愿书。

他们纷纷乞求昌豨不要和朝廷作对,赶紧降了吧。

正踌躇间,忽闻城头喧哗。

登楼望之,见张辽金甲白马,正巡营至三公山下。

“主公且看,”部将指道,“那张文远每至巳时必来巡营,今日竟单骑近前二里之地。”

昌豨凝目望去,但见张辽勒马高坡,目光如电直射城楼。

二人目光相接时,张辽忽扬鞭指天,似有所语。

昌豨心中剧震,急问左右:

“近日军中箭矢消耗几何?”

军需官跪答:

“遵令省用,昨日仅发箭七百支,不及往日三成。”

昌豨抚垛长叹:

“吾心事竟被窥破矣!”

话音方落,忽见一骑飞出大营,直抵城下高呼:

“张都督有言,圣天子诏书至此,昌将军可敢出城听宣?”

昌豨犹豫一下,答说不见。

当夜,昌豨在榻上辗转难眠,又闻亲兵急报:

“张辽单骑至三公山祖祠,言欲祭拜将军先考!”

昌豨大惊,急率十骑出城。

月至中天时,果见张辽青衣素冠。

独立祠前古松下,案上三炷清香袅袅。

“都督何故至此?”

昌豨按剑厉声,身后武士张弓待发。

张辽却从容斟酒三杯:

“特来祭告昌老将军,其子今日当全忠义之名。”

言罢推过一卷帛书。

“此乃陛下亲赦诏书,将军不信张某,难道不信天子丹书?”

昌豨展卷细观,见朱砂玉玺鲜红欲滴,文中竟详列其昔日战功。

昌豨汗出如浆,忽见祠中转出老母身影,泣道:

“吾儿!张将军昨日亲送米粮至家,汝还要执迷否?”

原来张辽早遣人接昌豨家眷至山祠。

曙光初现时,昌豨掷剑于地,伏拜泣曰:

“豨愿降!惟求都督保全城中军民!”

张辽扶起大笑:

“早备下万石粮车候于西门!”

遂携手同登三公山。

但见汉军阵中推出百辆粮车,白米溢筐而出。

城中守军见之,纷纷弃械高呼。

晌午时分,郯城门洞开。

昌豨素衣负荆,率众官跪迎道左。

东海之乱遂平。

而关于昌豨的处置。

对此,张辽先召臧霸于军帐。

烛火摇曳间,金甲都督执节而言道:

“某奉诏总督青徐,今东海已平,当还镇下邳。”

“昌豨及其部众,尽付将军处置。”

言毕,解下腰间青绶银印置于案上。

“此乃东海相印绶,将军可自决之。”

言外之意,昌豨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罢!

因为咱们陛下是仁德圣明之君,念及昌豨多年的军功,又是主动投降。

肯定不会太过为难他。

但他此次反叛,确实给国家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对此,陛下还没有给出答复。

张辽也表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他的总部在下邳,就不在郯县多逗留了。

关于昌豨的处理,你自己看着办罢!

帐外将士闻之皆喜,孙观抚掌笑道:

“文远公雅量!吾等当为昌豨设宴压惊。”

吴敦更命人取来泰山佳酿:

“昔日兄弟重聚,当醉三日啊!”

“哈哈哈!”

惟臧霸默然不语,指节叩案声声沉重。

忽起身持印绶出帐,径往昌豨居处。

但见旧友正与诸将畅饮,酒过三巡的昌豨举觞相迎。

“臧兄!文远公已许我戴罪立功……”

话音未落,臧霸忽掷印绶于地,厉声喝道:

“左右与我拿下!”

亲兵应声而入,顿时杯盘狼藉。

孙观惊得酒醒:

“兄长这是何意?”

吴敦急扯臧霸衣袖:

“昌豨既降,当送洛阳听候圣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