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燕小乙临危保七子 卢俊义失恨废三绝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6741 字 2个月前

过了七八日,王进、哈兰生将刘唐等八人解回曹州,就与宋江等一并监押,共是三十四人。王进、哈兰生到张叔夜处,伏地请罪,众人又是一番贼人狡诈、非将军之罪的鸟乱,二人方才就坐,细说前番被劫之事。彼时哈兰生臂伤已无大碍,张叔夜便教王进、哈兰生各归本职,一如往日。

转眼到了八月初四,那日天晚,张叔夜接得云天彪奏报,得知贼人欲用陶震霆换卢俊义一事,忙召集众将商议。众人闻听云天彪攻破盐山、虎翼山、蛇角岭三处,寻回辛从忠,却失了粮草,未将贼人剿灭之信,都议论纷纷。只见张应雷拜泣道:“非是小将徇私,陶将军虽与小将是姑表兄弟,但亦是朝廷大将,多年来剿贼立功无数,若就此遇害,实乃朝廷损失,望经略三思。”张伯奋、张仲熊两个道:“那卢俊义武艺甚高,又是副贼,若放了他,恐贻害无穷。”只见陈丽卿道:“怕他怎地,大不了再用一次那年玉郎在濮州整治王英的法。”陈希真听了,骂道:“大帐之内,那轮得上你说话!”祝永清见了,忙打圆场道:“泰山息怒,卿姐未看信,并不知贼人已在信中提及濮州之事。既然贼人已有戒心,若要换人,须得想个别的法子。”张叔夜见话有余音,便问道:“祝将军可有妙法?”祝永清道:“如今看来,要捉回公孙胜、史进二贼可谓希望渺茫。宋江三十六贼既难凑齐,便不妨答应用卢俊义换回陶将军。但那卢俊义武艺超群,枪棒拳称‘河北三绝’,若好端端放他,无异放虎归山。依小将之见,不如废其武艺。如此一可可保其命,二来免生后患。”贺太平、盖天锡道:“这也不失为好办法,若能换回陶将军,我等将佐齐全,便可从容班师,按期返京了。”张叔夜想了片刻,叹道:“也只好如此。”

陈希真见了,又道:“却还有一事,此去盐山甚远,若用槛车运去,往返需要一二十日,且路上怕再生变故,须得想个法子。”张叔夜便问康捷道:“将军通神行之术,能日行一千二百里,不知能带得人否?”康捷道:“不瞒经略,小人与那梁山神行太保戴宗相比,虽行的快,却不能像他一样带人。缘那戴宗用甲马赶路,人皆可用,而小人自踏风火轮,旁人却不能用。”陈希真道:“那年仙厄镇武松等行刺逃跑,将军如何擒得时迁回来?”康捷道:“却是夹在肋下,前日那吴用、戴宗二人也是用此法带回的。只是路近尚可,若路远时,须得中途歇息,方可再行。如依此法到盐山,大约三日可达。”张叔夜点头道:“如此,便依祝将军之言,将卢俊义废去武艺,由康将军带到云留守营中。”当日计议已定,众将告退。

是夜,陈希真等将卢俊义从死囚牢中提出,李逵、刘唐、三阮、燕顺、鲍旭等几个火性大的好汉,见公孙胜被救走,以为官军要拿卢俊义泄愤,都大骂不已。那边宋江、吴用却若有所思。当时陈希真教人将卢俊义解到曹州府衙,绑在中庭一棵槐树上。当下张叔夜等诸将都在,陈希真对真祥麟道:“那年令兄真大义于汶河渡被武松砍伤右肩,后创口虽合,但筋骨已损,废了一身武艺。今日便由将军动手,也算为令兄出一口气。”真祥麟欣然允诺,执刀上前。卢俊义急挣扎时,那里挣得脱,况右肩被张叔夜射伤后,草草医治,未曾痊愈。当时用力,伤口迸裂,不由喟然长叹道:“可惜我卢俊义一身本事,今日为宵小所害。”当时左右两肩筋脉均被真祥麟割断,便唤医士为卢俊义上药止血,包扎已了,当夜就接到城外大营囚禁。

次日天晓,康捷打栓停当,讨了腰牌,将八楞双锏都悬在左腰,背上系了干粮包裹,准备动身。张叔夜同众将相送出营。康捷拱手作别,军士已将卢俊义绑缚得定,便夹于右肋下,取出那风火轮,踏上脚,作起法来,脚不点地,倏地投北去了,众人自回。

且说康捷挟着卢俊义,沿途晓行夜宿,行了三日,到了盐山。云天彪等见康捷带了卢俊义来,满心欢喜。便教那小头目回去告知换人之事。邓天保等得了信,商议次日换人,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次日巳牌时分,云天彪等接信,告知午时到浮阳河换人,信上又说恐换人时生变,因此各自须把俘虏蒙眼塞耳。云天彪等虽有些疑心,一时也只好照做,便点起军马都到浮阳河南岸,见那盐山大众已在北岸列阵等候。刘慧娘道:“贼人真个刁滑,他恐我等换人后掩杀过去,便选在此地换人。又怕我等先有准备,便临时告知。”当时黄涟已命人在两岸各留一只船筏,两边各派一小卒将船划到对岸。只见邓天保单骑出阵,在马上高呼道:“快把我卢员外送出来,还你那陶震霆!”对面云天彪立马阵前道:“你把陶震霆与我看了,方肯换与你。”邓天保叫把陶震霆推出阵前,隔河看去,浑身并无伤损,只是上身绑着,由官军的人引到船上。云天彪只得也放出卢俊义,由盐山的人引到船上。当时一声鼓响,两船对行,各归本岸。陶震霆上了岸,辛从忠冲出,上前除了遮眼布,见了面上刺字,心中大怒。去拔耳塞时,又不小心把陶震霆左耳刮落。看时,却是个假耳朵。只见对岸众人哈哈大笑,邓天保在马上道:“今日小耍,权当与那年濮州的事扯平了。你等回去好生辅佐赵头儿,并告知那陈希真、祝永清翁婿,万事小心,免得他日落得同样下场。”天彪麾下诸将听了,都大怒要杀过河,天彪止住道:“贼人早有戒备,硬拼无益。此仇异日必报。”便叫撤军。那边邓天保等发觉卢俊义亦受重伤,又骂了一番,方收兵去了,按下慢表。

且说徽宗自宣和三年二月二十日郊饯大经略张叔夜出师之后,自四月初一日起,便日日命驾亲登朝阳门一次,以望山东,躬自祷告:“皇天深仁,祖宗厚德,保佑此番师出成功,狂寇殄平,士民安乐。”到了七月初十日,徽宗正在朝阳门,忽远远望见一面红旗,须臾流星掣电价到了面前,正是张叔夜报捷本章。徽宗大喜,传旨取奏章进览。黄门官领旨下城,取那奏章上呈御前。徽宗览毕,得知官军已攻破梁山,龙颜大悦,命驾还宫,差官随驾入城。城中各文武大臣恭贺。同日又接到康捷赍来擒获渠魁宋江的奏本,上写着“九月初六定班师过国门”之言,徽宗愈喜,即日传出褒嘉张叔夜等的恩旨,着康捷先行赍去。所有一切庆典,提前筹备,俟奏凯之日,一体施行。

当日晚膳毕,徽宗心情大好,于宫中闲走,不觉行到一个所在,乃是一个偏殿,牌上金书“睿思殿”三字,正是徽宗看书之处。徽宗见了,蓦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叫从人在外候着,独自入殿。只见中间御座,两边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尽是群书,一如往昔。正面屏风上,堆青迭绿画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图。徽宗转过屏风后面,见素白屏风上写着三大寇姓名:“山东宋江,蓟北辽国,江南方腊。”正是往日御笔亲书。当时徽宗默念了一遍,起了兴致,转过来自家在端溪砚里研了龙墨,把象管笔蘸得饱了,重复转过屏风后,将“山东宋江、江南方腊”八个字都划去了,心中念道:“祖宗保佑,异日如能收复燕云,定当入太庙亲告列祖列宗。”想罢,心中着实得意,又转过来坐在御座上,盯着那屏风上山河社稷混一图看。

正看之间,忽有一人入殿。徽宗转头看去,不是别人,乃是副国师郭天信。原来徽宗为端王时,尝退朝,郭天信迷告曰:王当有天下。后来徽宗果即了帝位,因得亲昵。那年郭天信又奏称日中有黑子,主臣弊主之相,扳倒了蔡京,因此更得徽宗器重,特封为副国师,位在通真达灵真人林灵素之下。当时只见郭天信拜贺道:“臣恭喜陛下平定山东巨寇,从此太平无疆!”徽宗心喜,便叫平身,问道:“朕前番送张经略出师时,曾在城外见天上庆云聚集,五色缤纷,结成‘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卿亦见之。如今果然成功,可见上苍垂佑。朕虽心欲报答,却无缘得见,爱卿可有何策?”看官,既说到这里,那‘天下太平’四字祥云是真是假?都头也不必说破。诸君只须回忆当初宋江、吴用、公孙胜为重振士气,教梁山众人都用指头搭左肋三千下,后每人左肋下均现红文反写的“江”字一事,便已了然。

当时郭天信听罢,上前奏道:“陛下欲直达天听,微臣却有一法。”说罢,望空用手一招,只见青鸾二只落于殿前。郭天信请徽宗出殿,扶上青鸾之背,自家也跨一只,请徽宗合眼,喝声:“起”,二人乘青鸾望乾方西北飞升。

不多时,郭天信请徽宗开眼。徽宗看时,却到了一个大门楼,上面嵌着“南天门”三个金字,大门两边各有金甲神将把守。徽宗吃了一惊,不敢则声,只得紧随了郭天信入内。复行百十步,只见金碧辉煌,现出一个高台,上有二人于金光之下,一人穿红,一人穿黑,南北相向,对坐弈棋。徽宗随郭天信上得台来,只听二人道:“今奉玉帝命,教咱两个弈棋,若胜者得其天下。”徽宗不觉上前围观。看官,自古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那徽宗是个风流天子,自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了片刻,却一时技痒难耐,当不得君子,支了穿红之人几招。未几,胜负已分。只见一人喜悦,一人烦恼。正是:不闻鼙鼓,方圆内竟分高下;未见兵戈,进退间却定输赢。毕竟不知那二人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