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一身绯色官袍,年近四十仍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梁寒并未躬身行礼,只略略拱手,唇角挂着极淡的笑意:“国公爷。”
两人在汉白玉石阶上打了?个照面?,身侧的云龙石雕在明黄宫灯下?仿佛云海暗流涌动,更?显浩荡壮观,栩栩如生。
梁寒素来性子乖张,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魏国公早已习惯。
素来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心中愠怒,面?上也不显,“陛下?重新提拔司礼监,本官还未向?梁大人道喜。”
梁寒勾了?勾唇角,“国公爷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咱家已是难得?。对?了?——”
他侧过头来,一双凤眸幽深如墨:“今日既与国公爷同路,咱家倒是有件事儿要向?您讨教讨教。”
魏国公眯起眼,“哦?”
梁寒直言道:“当年先帝在处置私盐贩子之时,顺藤摸瓜抓到了?东南沿海的几个未到山场交茶引税的私贩,只可惜当时新茶法尚未盖棺定论,只在试行当中,这一试行便耽搁到了?今日。依国公爷看,这贩卖私茶该如何处置?”
魏国公略一斟酌,道:“但凡涉及盐铁茶马,自是容不得?半点疏忽。至于充军流放还是午门斩首,得?先看看内阁的票拟怎么定。”
“有国公爷这句话就够了?。”
梁寒眉梢一挑,拱手笑道,“前几日咱家到沧州办事,赶巧抓到两个私茶贩子,一番酷刑用下?来,您猜怎么着?那?贩卖私茶的头子竟是顺天府尹的小舅子。”
说?到这里,魏国公的脸已经慢慢沉了?下?来。
梁寒却视若无睹,笑意更?深,“顺天府尹是您的学生,可私底下?竟干些知法犯法的勾当,咱家看在您的面?儿上也为?难哪。如今您开了?口,这事儿就好?办了?。”
魏国公万没有想到,说?了?半天,竟入了?他的圈套。
一个方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如今将司礼监和?东厂拿捏在手中,便胆敢横行无忌,连他的人都敢动了?。
魏国公心内一哂,面?色随即恢复如常,“梁大人一向?深知法不容情的道理,缉捕查案更?是从不徇私留面?,怎么今日竟在本官面?前扭捏起来了??”
梁寒不由失笑,眸中寒芒一闪而?逝,“国公爷是大晋头一等的功臣,咱家人前便是再威风,也得?先瞧瞧您的眼色。”
魏国公大笑:“梁大人这是断准了?本官会?徇私枉法,替自个的学生说?话?”
梁寒满脸春风和?煦,唇角微翘:“岂敢呢?不过是替陛下?卖命,多审慎三分罢了?,免得?手上没个轻重,叫国公爷痛失臂膀,到时候就是咱家的罪过了?。”
脸面?撕了?大半,两人从汉白玉石阶下?来,又拱手互贺新年,这才左右分道离开,双双敛去了?笑意,眸底透出一股森然来。
回到颐华殿,难得?没有瞧见花梨木桌案上的小人,梁寒脸色又黯淡下?去几分。
“她人呢?”
福顺忙提着袍角进来,知道他说?的是夫人,连忙拱手作揖道:“今儿除夕,夫人怕是晚了?些,怀安已经往永宁宫去请了?。”
梁寒目光沉沉,正要发?话,外头一个青袍太监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进来,正是怀安。
“督主,不好?了?!”
梁寒觑见他身后空空,凤眸冷厉:“何事?”
怀安跪倒在地,声音颤颤:“夫人今日同两个宫女一道往乾清门看灯,那?永宁宫的妙蕊姑娘说?……说?一眨眼的功夫,夫人……人就没了?,原以为?夫人自己回了?颐华殿,可奴才们都未曾瞧见夫人……”
尚未说?完,眼前朱红的袍底一掀,砰地一脚扎扎实实踹在胸口,压根而?无处可躲。
“这么大个人,能走丢了
??”他寒着脸,眉头紧蹙。
怀安胸腔剧痛,没忍住吐出两口血,急急跪在他跟前道:“督主饶命!永宁宫的秋晴姑姑已经遣人到处去找了?。”
梁寒目光猩红,眸底一片阴鸷,“着人去找,就算将紫禁城翻个底朝天,今夜也要将人给咱家找到!否则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最后那?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透着凛凛寒意。
底下?人忙躬身颔首道是。
今日宫门不下?钥,神武门外烟火绚丽,华光熠熠。虽比往常嘈杂许多,可子时的梆子一打响,东西六宫几乎是瞬间鸦雀无声,连草丛中的飞虫都静谧下?来。
各宫娘娘累了?一整日,回宫便已歇下?;
值夜的宫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抬眼,几十名暗青色直身的宫监迈步进了?殿门,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批着赤衣黑甲的内操官人,齐齐整整于琉璃照壁前一字排开,片刻便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一听是司礼监办事,值守的宫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除了?歇在内殿的娘娘们,今日但凡出了?殿门的宫人,都要拉出来一一问话,可如此阵仗,又怎能不惊动主子?
几个宫里的娘娘刚要训话,瞧见那?一身朱红大氅远远从宫门外走进来,面?色森冷,眸光锐利,周身透着凛冽的寒意,她们赶忙便将心头那?股子怒气?压了?下?去,转而?以一张笑脸相迎。
一路查到钟粹宫,里头的内操带出来两个末等宫女。两人皆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不敢抬头瞧这眉目如同厉鬼般可怖的人。
“奴婢们在坤宁宫门口仿佛听到有人呼救……可也只有两声,奴婢实在不敢确定……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话音刚落,头顶一声冷冷轻嗤:“坤宁宫?”
好?啊。
皇后卸下?金冠华服,才在拔步床上闭了?眼,外后忽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堪堪要将坤宁宫的门槛踏破了?。
“苏锦!苏锦!”
苏锦远远瞧见宫监破门而?入,上百名披着黑甲的内操将坤宁宫重重包围,一时心头乱撞,此刻又听到皇后唤人,左右为?难着,只好?赶忙进入暖阁。
“外头是什么人?
”
苏锦隐隐猜到与什么有关,可内心不敢确认,面?对?皇后的质问,背脊骨一阵阵地发?凉。
张婵瞧她脸色一阵惨白,杵在那?瑟瑟发?抖,厉声喝道:“说?话呀!”
话音刚落,外头一声厉喝传来,“司礼监查人,全都给我出来!”
苏锦内心猛然跳了?一下?。
“大半夜的司礼监来做什么?”
张婵咬着牙,掀了?锦被起身,“反了?天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坤宁宫是他司礼监能乱闯的地方么!”
苏锦手忙脚乱地替她理好?外衣,发?髻尚未来得?及梳理,梁寒已在殿门口站定。
赤金蟒服,蹀躞束腰,腰挎一把金漆镂空麒麟纹鞘靶的绣春刀。
一双凤眸里沉如深渊,唇角勾着寒浸浸的笑容,仿佛从死人堆里淬炼出的煞气?。
皇后匆忙披了?件大氅,走上前见到梁寒这样?阴森的眼神,纵是平日骄横无两,此刻心内也有几分惶然。
视线落在那?赤金绣蟒上,柳眉倒竖,冷哼一声道:“梁大人好?大的官威,这才上任几日,便胆敢夜闯坤宁宫了??本宫堂堂一国之母,岂容你在此放肆!”
梁寒冷冷盯着她,勾唇一笑:“咱家来寻个人,寻完就走,若是扰了?皇后娘娘就寝,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瞧他也不哈腰见礼,又扫了?眼四周铁甲长刀的内操,心绪十分激动,“督主这阵仗怕不是寻人,怕是要将本宫带到你东厂的诏狱里去吧。”
梁寒笑而?未答,手底下?的宫监已在庑房四处搜寻。
皇后拂袖怒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梁寒负手而?立,嘴角牵起一丝微凉的笑意,“有没有咱家的人,娘娘说?了?不算。”
“东边儿没有,去西边庑房看看!”
苏锦闻声一颤,面?色刷白,藏在马面?下?的一双腿止不住地发?抖,浑身冒着冷汗。
梁寒将她慌乱的阵脚瞧在眼里,背后一双拳头攥紧,手背青筋暴起。
他面?带微笑,可说?出口的话透着刺骨的寒,“苏锦姑姑这是怎么了??”
苏锦闻言,登时吓得?浑身发?憷,皇后也侧过头来望着她,“你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还未回答,外
头传来一声惊叫:“夫人找到了?!”
皇后满脸惊愕,夫人?什么夫人?
梁寒冷嗤一声,略略歪头,湛凉的视线落在苏锦身上。
苏锦双腿一软,扑在地上颤巍巍地拉住皇后的裙角,牙关打颤,支支吾吾道:“娘娘救命!都是奴婢的错……”
听到“夫人”二字,苏锦身后几个宫女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个个吓得?面?色惨白,肝胆俱裂。
皇后还在疑惑,两名宫监已经拖着个橘粉色袄裙的小丫头入了?殿。
满身的脏污,手腕上挂着勒伤的红痕,嘴角还有零零碎碎的血迹。
口中塞实的面?巾被取下?,见喜双眼一酸,大颗的泪珠子簌簌往下?掉。
“厂督……”
殿里站了?好?些人,可见喜只看到一身赤金曳撒的祖宗,浑身散发?着光芒。
他来救她了?。
一瞬间眼眶红得?像兔子,她扑腾一下?跑过去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身。
这一抱,满殿的人都明白了?。
“厂督,厂督……”
许是胳膊受了?伤,细细软软的胳膊缠在他腰间,力?气?都没有往常大了?。
她委委屈屈地靠在他胸口,丝毫不顾满脸的脏污和?泪水,也丝毫不在乎满殿的宫人,多少?双惊诧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瞥。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竟被一个脏兮兮的小宫女搂住了?腰。
人人都晓得?梁寒娶了?个菜户娘子,似乎还是这丫头自荐枕席,可谁也没想到这丫头非但没被他磋磨死,反倒入了?他的眼。
苏锦哆哆嗦嗦地抬头望了?一眼,又吓得?立刻将脑袋埋下?去。
原来这丫头竟是梁寒的对?食,如果早些知道,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啊!
见喜嘴角渗出血,原本光洁的下?巴也磕破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有被银针扎破的小针孔,每一分疼痛都刺痛着神经,连呼吸都一抽一抽地痛。
梁寒才碰了?一下?她的后背,小丫头就在他胸口低哼了?声,“好?疼啊厂督,我好?疼……”
他被这声轻哼搅得?心内天翻地覆,乱成一团,眸中的怒意瞬间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大肥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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