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道:“那可不,你额娘也不来帮我,但这回怪不上她,得忙你的婚事不是。”
宸儿脸红了,软乎乎地说:“额娘不忙……”
佟贵妃送孩子出门,温和地说道:“娘娘听说近来马齐办事不顺,是遭佟国维阻挠,娘娘心里烦恼,可也插不上手。说是父女,在家时也无甚天伦之乐,更无教养之恩,进了宫就更生分了,他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他,挂个名的父女罢了。”
“娘娘,您为何说这些话。”
“他为难马齐,就是和富察家过不去,只怕将来七额驸也少不得遭排挤,娘娘心里过意不去啊。”
宸儿大气地说:“历来朝臣官员之间,没有不摩擦的,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身为臣子,各凭本事呗,如今佟公爷比他们强,他们就得受欺负,若有能耐将来强过佟公爷,当下的麻烦自然就消失了。娘娘,皇阿玛待富察家够好的了,能不能接住这天大的福气,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佟贵妃好生欣慰动容:“真真是你额娘的女儿,咱们宸儿如此大气,娘娘再啰嗦,更显得小气,咱们都不放在心上,让他们各凭本事去。”
离开储秀宫,宸儿带着宫人往御花园来,想看一看是否有迟开的金桂,好打一些回去装香囊。
奈何今秋京城冷得极快,早在中秋后不久,桂花就都凋零了,宸儿转了一圈无所收获,便要回宁寿宫去。
偏是那么巧,出园子就撞见一队侍卫行来,为首的正是富察傅纪。
侍卫们站定向公主行礼,宸儿大方地问未婚夫:“怎么又调入内宫巡防了?”
富察傅纪抬首,应道:“微臣奉命至养性斋取几套藏书,并非调入内廷巡防。”
宸儿道:“我想一起去看看,是有些日子没进养性斋了,今年夏日也没赶上为皇阿玛晒书。”
富察傅纪略有犹豫,却听身后有人笑出声,没等他回眸,宸儿先探过目光,问道:“各位,笑的什么?”
几个发笑的侍卫顿时跪下叩首:“奴才该死……”
宸儿再问:“可你且说说,你笑什么?”
富察傅纪面露难色,跪下都是与他在值房交好的兄弟,想必是见公主要和自己同行,既为他高兴,又觉着有趣,若非他的未婚妻是公主,他们早起哄开玩笑了。
可他要怎么解释,宸儿显然不愿意被拿来玩笑,那么即便兄弟们无恶意,公主也受到了屈辱乃至伤害,他当然该护着自己的未婚妻。
“奴才该死,请公主恕罪。”
“笑一笑有什么罪过,各位起来回话。”
跪着的几个互相看了看,再偷偷看富察傅纪,见他点头,众人稍稍犹豫后,才谨慎小心地站起来。
宸儿不再为难他们,对富察傅纪道:“皇阿玛等着要书呢,先去取了书吧,你们忙你们的,我就看几眼,今夏不曾晒书,不知保存的好不好,不然赶着几个大晴天晒一晒也不迟。”
富察傅纪称是,便带着众人随公主一同行至养性斋,这里的管事照着书目开了藏书阁,众人很快取到了皇帝要的藏书。
宸儿则在各处转了转,随手取出几本翻看纸张是否潮湿生虫,又询问了管事一些话,差不多时候,一同出来了。
去宁寿宫和回乾清宫不同路,两处将在园子外分开,侍卫们捧着书毕恭毕敬地站着,宸儿看了眼未婚夫,便对众人道:“富察侍卫与本宫成亲后,依旧会在御前行走,到时候还请各位如从前那般相待,做兄弟、做同僚,大家和和气气才是。”众人一愣,富察傅纪的神情也松快了不少,宸儿从容含笑,与方才几个发笑的侍卫说:“先头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也请诸位不要令额驸为难,私下里亲兄热弟是缘分,人前还是要讲些规矩本分,如此对大家都好。”
这话听着温和友好,可那几个侍卫还是被镇住了,捧着藏书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富察傅纪这才上前一步,说道:“他们记下了,请公主恕罪。”
“快快将藏书送去,并替我禀告皇阿玛,今夏未能晒书,阿玛若担心藏书受损,待后几日天晴干燥,我便带人来晒书。”
“微臣领命。”
宸儿微微颔首,干脆地转身离去,而直到公主走远些,侍卫们才往乾清宫走。
那几个发笑的侍卫,被富察傅纪瞪了又瞪,若非方才公主在,若非此刻在宫道上,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但人人眼里都有笑容,为他高兴的有,担心他将来惧内被公主降服的更有。
即便这一切并无恶意,兄弟们拿他玩笑他也能一起笑,但到了公主跟前没分寸,就是他没能护着自己的未婚妻。
回到乾清宫,梁总管派人来接了书,富察傅纪将公主的话交代,请梁总管转达后,就退了出来。
可越想方才的事,心中越不安,便来寻梁总管请示,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去一趟宁寿宫或是永和宫。
还差行个礼就是皇帝女婿的人,梁总管必定另眼看待,但毕竟还没行礼,没正式与公主成亲,外眷男子无召不能轻易入宫,梁总管便是要行个方便,也得问明白缘故。
富察傅纪稍稍犹豫后,便照实说明原因,他想亲口对公主赔不是,想亲眼确认,公主是否受到伤害。“这么一件小事……”
“堂堂公主,被奴才玩笑,可不是小事。但他们并无恶意,公主也已原谅,还请梁总管莫要追究,饶他们一次。”
梁总管道:“这是自然的,这样的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能到处嚷嚷,公主遭奴才取笑呢,更不能令你难做。”
富察傅纪再次请求:“梁总管,可有什么差事,能差遣我去办?”
梁总管想了想,便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派人去给太后请安,今日就劳烦富察侍卫吧。”
“多谢梁总管。”
“再请去一趟永和宫,皇上想一碗环春熬的鸡丝粥。”
“是。”
富察傅纪十分感激,若只去宁寿宫,万一公主已经离开,他就白跑一趟,只有再去永和宫才能见到她,还是梁总管考虑周全,更是给足了情面。
于是一个时辰后,富察傅纪带着两个小太监往宁寿宫来,彼时太后嫌头痒痒,宸儿正看着宫女们为太后洗头,有宫女传话说乾清宫来人请安,宸儿便打发:“让他们磕个头就走吧,太后一切安好。”
可小宫女却冲着公主笑,她这一笑,宸儿立刻就明白,是乾清宫的谁来了。
“皇祖母,是富察傅纪来了,我想去见见。”
“是吗,那就去吧。”太后乐呵呵地说,“宸儿啊,天寒了,你五哥留在这里的护膝,翻一副出来赏给咱们的七额驸吧,你五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也没戴过几回,可不许他嫌弃。”
“多谢皇祖母。”“高娃,快去找找,我这儿不用你们围着。”
高娃嬷嬷笑悠悠地来推着公主出门,她去翻找五阿哥从前用过的护膝,宸儿则径直来到殿门外,果然见富察傅纪恭恭敬敬地候着。
“怎么派你来请安,乾清宫是太忙了,还是太闲了?”
“是微臣向梁总管请求,给微臣一个机会来见公主一面。”
“你怎知道我会来见你?”
“公主若不来见,微臣也会请求公主相见。”
宸儿有些意外,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方才在御花园,怎么不见你提起?”
富察傅纪抬起头,见周遭无旁人,才郑重地说:“那几个人,原是与微臣关系极好的兄弟,不瞒公主说,平日里他们也拿微臣尚公主一事玩笑,但微臣深知他们的品行,他们并无恶意。”
宸儿微微皱眉:“你是来替他们描补的?”
“不,是来请罪的。”富察傅纪躬身道,“怪微臣往日不曾谨慎约束,才让他们轻浮到了公主面前,冒犯了您,他们有错,微臣亦有错。今日之后,微臣会与兄弟们约法三章,再不许他们拿微臣尚公主一事玩笑,将来不论何时何地,绝不再有言行轻浮,冒犯公主之事发生。”
宸儿的心一颤又一颤,真真是一件小事,那么小的一件事,可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恼与不适,感受到了她的尊贵被冒犯。
换做旁人,或许就觉着那些人并无恶意,哪怕不嫌她大惊小怪,也会一笑了之,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情绪。
宸儿很高兴,之前只是觉着这人还算选的不错,如今又多了几分愿意相信,富察傅纪是能交付终身的。“那就请富察公子,与你的兄弟们好生说道说道,今日冒犯了我,我不计较,下回不知再冒犯哪一位主子,毁了前程就追悔莫及了。”
“微臣谨记。”
“转告皇上,太后一切安好,跪安吧。”
“是。”
富察傅纪干脆利索地走了,宸儿转身见嬷嬷捧着护膝出来,才想起这一茬。
嬷嬷推脱说她年纪大了,不愿意去追,分明能派个小太监小宫女,却偏要塞给公主,让她处置。
宸儿冲嬷嬷软乎乎地一笑,就拿着护膝追了出来,却见富察傅纪像是往永和宫的方向走,不禁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富察傅纪闻声回眸,行礼道:“回公主的话,微臣是去永和宫传话,皇上想喝环春姑姑熬的鸡丝粥。”宸儿走来,伸手递出一副护膝,虽是五阿哥从前的旧物,但织锦貂皮针线考究,外头可见不着这样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