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

长史不语,将人请下车,见到红昭,好奇道:“这位姑娘是?”

红昭眼珠子一转,立即道:“我是你们殿下的情人。”

长史一双锐利的眼睛不觉打量过去,而秦绾宁以身挡住他的眼睛:“本王的情人,你还看?眼睛不想要了。”

长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讪笑两声,往后退了两步,揖礼道歉:“臣唐突了。”

秦绾宁从容地越过长史,领着红昭跨过凌王府的门槛。红昭惊叹,往日这里些人都是颐气指使,今日对她竟然这么客气,“秦姑娘,你真厉害。”

“不过一身皮囊厉害罢了。”秦绾宁心思不宁,萧宴若不及时回来,她是不是真的要代替凌王登基为帝。

两人步进待客的花厅,太妃坐在上座等候多时。

太妃面容枯槁,穿着一身棕色的衣裙,落在红昭眼里就是行将就木的老者,红昭不敢小觑,一般来说,这样的女人就是王府的掌权人。

“你回来了,珠珠呢?”贤太妃直起上半身,笑意温和,冲着秦绾宁招招手。

“太妃。”秦绾宁颔首,示意红昭止步,自己一人走近前。

太妃打量着秦绾宁,精神好了很多,下颚多长了些肉,整个人都难掩一股意气,犹如当年。

“当年凌王娶你,是我的意思。”

秦绾宁微微抬首,目光露出些茫然,“凌王说过,说是报恩,可我不信。”

“等你代凌王坐上皇位后,我会告诉你为何要娶你。现在,你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事。”

“除杀太后外,都可。”

太妃抬眸,唇角多了些笑意,“你这般护着她,可有想过她曾想要你死。”

秦绾宁不动声色,“那又如何,你可以动手,但不可以借我的手动手,到底她是我哥哥的岳母,是我阿嫂的母亲。”

“也是你情郎的母亲。”太妃接过话,宁和的眸子里终是漾过一丝不快,都到这般地步了,竟还有人护着她。

太后压根德不配位。

少女眉眼如画,脊骨挺直,无端透出几分坚毅,面对太妃温和中带着凌厉的笑,自己忽而有些紧张,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握紧,“太妃想多了,我和陛下并无关系。”

“两年多岁月,你觉得你二人还能分开?”太妃平日里温和的眉眼带了些古怪,望向秦绾宁,神色更是带着莫名的玩味。

“我是我,他是他。”

“不,你若可以放下,今日你大可不必来。”

面前的少女笔直的身躯定格在屋里,明明那么柔弱,却给一种凌冽刚强。

太妃想起了秦夫人,同样一个妇人,温柔端庄,贤良淑德,而太后与她压根无法相比。秦州的夫人,更适合母仪天下。

眼前的少女同样也是,可惜了,心不在凌王府。

太妃眼睫轻颤,心中多了股狠意,道:“我与岳国舅说了登基事宜,礼部已在筹办,就在五日后。”

“太妃可曾想过凌王若是回不来,这出戏该如何结束?”

“这些就不必你担忧了,只要登基大典有人去完成即可。”太妃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打算,秦绾宁太过聪慧了。

秦绾宁索性不问了,“五日后也可,我不会留在凌王府的。”

“你需进宫,入住紫宸殿,安抚朝臣。”

“好,我明日入宫。”秦绾宁不拒绝。

少女一味的答应反倒让太妃心中不安,她不肯说最自己的打算,同样,秦绾宁也不会说她的想法。

“你跟在萧宴后面,长进了不少,若在你刚逃出来的时候,你肯定不会参与这件事,而是会躲得越远越好。”

“你也说了,我长进了不少,再者秦家的事情,没有您的参与吗?”秦绾宁抿唇,慢悠悠地抬起眼睛,直视太妃。

没有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四府人不会想着陷害秦家,他们是刀,而递刀的人就是眼前的太妃。

太妃微一怔忪,“你进步不少了。”

秦绾宁不再继续说着这些敷衍的话,半晌后,转身离开。

出了厅堂,红昭疾步跟上去,“我们去哪里?”

“周府、带孩子。”秦绾宁一步都不敢停,带着红昭匆匆离开凌王府。

紫宸殿内空无一人,冰冷的庄严让人窒息,望着威赫的殿宇,让人生起一股肃然。

宫廷奢华的布置让红昭眼中迸射出一股欲望,清风拂来,殿内的气息散发出香气,她猛地闻了闻,是权力的气息。

秦绾宁站在殿内,眼底一片黑沉,无波、无浪。

国舅岳徕在这时走进来,“殿下、殿下来了,臣迟来恭迎。”

“国舅辛苦了。”秦绾宁不转身,声音凌冽,故意压低了说话。

岳徕不敢进步了,抬首去看,只有青松般的身影,看不到‘凌王’的容颜,但他没有去计较,反而乐道:“殿下辛苦才是,您在这里休息几日,四日后,便是您的登基大典。”

其实他更想登基的时候一道立后,但时间太过匆忙,对岳家不公平。

“好,你先下去。”

岳徕作揖,自己底气足,也不需看凌王的脸色,再说了朝堂在他的手里,压根不怕凌王生事。

国舅官威十足,吓得红昭不敢说话,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吭声,等人消失了才敢走出来。

她拍着胸脯走近秦绾宁,“姑娘,这人不善。”

这几日以来她跟着秦绾宁见过太多的人,周相官居高位,不摆什么架子,骨子里平易近人,而这位,浑身上下都贴了“官威”两字。

“嗯,你若想待在这里就小心谨慎些,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相信其他人说的话。”秦绾宁叮嘱一句。

紫宸殿内空留摆设龙椅,一本奏疏都没有,待在这里也没有用。

内侍引着两人去皇帝寝殿,里面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还有许多萧宴留下的痕迹。

秦绾宁踱步进去,神色自若,红昭瞪大了眼睛,“我好像掉进了银窟里。”

萧宴喜洁喜简单,殿内的摆设无一不雅致简单,秦绾宁进去后,在殿内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被挡住的一幅画。

画有些年岁了,是一小姑娘扛着刀训人,刀很大,姑娘扛着有些吃力,但这丝毫不耽误姑娘训斥。

秦绾宁笑了,将画取下来,递给红昭:“烧了。”

红昭看了一眼画像,“这小姑娘真刁蛮。”

秦绾宁睨她:“再说一句,将你也烧了。”

难得见她这么不讲理,红昭识趣地不去回嘴,将画复又卷起来,“真的要烧吗?万一陛下回来找,怎么办?”

“烧了。”秦绾宁不耐地重复一遍。

属于徐州的东西都该随着秦家的事情一样灰飞烟灭,留着这么一画像睹物思人吗?

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呢,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话音刚落定,红昭就惊叹出声,“你看那边。”

红昭手指着多宝阁,上面摆了许多玉人,玉质上成,通身晶莹,是难得一见的美玉。

美玉雕刻成一个个小人,叉腰、扛着刀、蹲在地上哭、还有一个咧嘴浅笑,形态各异,通过发髻可以辨别年岁。

红昭惊讶得不行:“这些是不是你?”

“不是。”秦绾宁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拿起玉人就砸了,一连砸五六个,就剩下红昭手中那个扛着刀的。

“您别这样啊……”红昭将玉人紧紧护在手中,被秦绾宁身上的冷气吓得不敢说话了,没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姑娘发起脾气来竟这么狠绝,她尝试解释道:“玉是好玉,您砸了怪可惜的,给我留一个,成不成?”

“砸了,我给你银子去租下店面。”秦绾宁并没有理会,浑身清冷孤绝。

她和萧宴之间早就成为过去,既然都放下了,这些东西就不应该再存在。

红昭害怕,双手紧紧握着,见玄袍少女站在多宝阁前,眉眼深沉,眸色里寻不见往日的笑。

原来,感情真的能让人性情大变。

店面和玉人之间,红昭没出息地选择前者,无奈地将玉人递了过去。

秦绾宁伸手,却没有接,任由最后一个玉人掉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小姑娘手里的刀被砸了粉碎。

秦绾宁无动于衷,转身朝殿外走去,片刻后却停下脚步,看向龙床,她走了过去。

光洒在殿内,将多日的凄清扫尽,缓缓投射下暖日的光色。

龙床上干净整洁,是宫娥刚换过的被子,秦绾宁走过去,目光落在床榻上,那里摆着一本书。

皇帝寝殿里没有人敢来,就连打扫的宫人也是打扫完后就离开,这本书是谁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