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

他不信萧遇还能逃开。

泉州都督陈至林微有迟疑:“古来岛上的海盗居多,这次逃离的海盗怕是都去了古来岛上。”

“十万水师,你怕他几万陆兵?”萧宴讽刺,他竟不知水师竟然畏惧如斯。

陈至林不敢回话,萧宴眉宇皆是冷凝,转而改变了决定:“困住岛上的人即可。清除诸岛上的残余海盗,将他们藏有的珍宝登录在册,想来打造战舰应该需朝堂拨银子了。”

“臣领命。”陈至林苦不堪言,皇帝这招太厉害了,让海盗自相残杀,他在后面捡银子,又有了战舰,又给自己省下不少银子。

萧宴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翻滚的海水,不自觉地缩了缩,往大陆看去,一望无际。

她还留在泉州吗?

“你可不知凌王府都快被人踏破了,礼物成车地往里面送,给我一车,我就满足了。”红昭唉声叹气,心里对权势羡慕又向往。

秦绾宁在哄孩子,眼底藏着淡淡的柔意,小孩子一日一个变化,几日下来,五官也不再是皱巴巴地,相反,白皙中透着粉红。

红昭的话让她想起了很多,权势是萧宴曾追逐的,哪怕今日还在拼命守护。

“你想要就去争,没什么难的,能者居之。”

“不了,我想开个酒肆,在金陵城内扎根,您若有银子,可以借一些吗?”红昭腆着脸开口,她看出来了,秦绾宁是能让周相都毕恭毕敬的人物。

“可以,让周相借给你,他有钱。”秦绾宁好笑道。

红昭悻悻,周相那么吝啬,哪里肯出银子,她顿时失去了兴致,又道:“国舅要将女儿嫁给凌王,你说两府的婚事是不是会很浩荡?”

“你不懂。”秦绾宁不愿多说,贤太妃那日与国舅不知说了什么,导致国舅封了宫廷,将太后囚禁起来。

如今想来,是婚事,国舅想做国丈,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让岳家的权势渗入宫廷渗入朝堂内每一处。

可笑的是,贤太妃答应了,属于贤太妃的报复来了。

太妃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多年未曾化解,太后抢夺珠珠也是想控制凌王和太妃,她没料到珠珠压根就不是凌王的女儿。

“秦姑娘,你说凌王登基为帝,还会换回陛下吗?”红昭好奇道,她不懂朝堂上面的事,但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古来有之,只怕这位陛下回不来了。

秦绾宁面色沉郁,没有往日的灵动,垂眼想了想,萧遇回来了会换陛下回来吗?

不会,萧遇对皇位早就有了觊觎之心,这个时候正是好机会。

但凌王不在金陵城内,这个可能就不存在。

她复又笑了,神色懒散,“你管那么多做甚,酒肆看好地盘了吗?”

“看好了,繁华地段,租金不低呢。”红昭叹气。

秦绾宁好意道:“白手起家,你可以的。”

“我去找周相。”红昭改变主意了,横竖她惯来脸皮厚,试试总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红昭也没有多留,立即去找周相。倒是秦绾宁,倚靠在坐榻上,贤太妃想做什么呢?

她只是放出凌王回来的消息借以稳住太后制约岳家,然而贤太妃是想让凌王称帝了,只是凌王人都不在,会成功吗?

还是说,太妃另有目的?

贤太妃性子温顺,没有太后那么偏执绝情,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事?

秦绾宁想不透,转而看向庭院里,事情太乱了,萧宴再不回来,金陵城真的会乱了。

五年来,她坚信萧宴是明君,但愿这次不要让她失望。

午后下了暴雨,庭院里的花草被暴风连根拔起,婢女惊慌失措,偏偏又无能无力。

人力寻常,抵不过天力。

秦绾宁站在窗下静静观望,雨水如瀑布般倒了下来,周卫的身影闯了进来,惊慌失措。

周卫的性子算不得沉稳,但办事谨慎,秦绾宁与他相处几日后,知晓他惯会小题大做,等人进入屋檐后就跳调侃道:“周相,天下雨而已,你犯得着急成这样吗?您这样还怎么娶媳妇,这样会吓到媳妇的。”

“没命娶媳妇了,凌王府来人,想见您呢。”周卫浑身湿透了,雨伞也挡不住疾驰的风雨,要命的是他一路都没有想通一个问题。

太妃是这么知道秦绾宁在周府?

“挺快的,周相,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秦绾宁凝望阴沉的天际,雨势磅礴,乌云密布。

“臣适合孤单一人、啊、不对,秦姑娘,您要去见太妃吗?”周卫咬舌,差点被秦绾宁带进去了,他娶什么媳妇,陛下追妻成功前,他敢娶媳妇吗?

不敢。

秦绾宁好似没大的情绪波动,“我觉得红昭……”

“红昭方才问我借银子,我拒绝了。”周卫先发夺人,想起红昭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要事在前,也不敢大耽误:“小祖宗,您见还是不见啊?”

雨声很大,周卫一声怒吼让四下安静下来,周遭声音就更大了,秦绾宁依旧慢悠悠,“周相太急了,贤太妃为何找我?”

周相眸色一顿,身上在雨水的冲击下开始发冷,秦绾宁是陛下的心尖宠,他是不敢将人交到太妃手中的,“不管为何,您都不能去见。”

“凌王不在京哦。”秦绾宁轻轻笑了一声,准确地说凌王被萧宴困在古来岛上,或许贤太妃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种结果。

凌王不在京,就彻底失去了机会,因此贤太妃才会迫不及待地需要岳家的支持。

“去见见。”秦绾宁从容道。

周卫浑身冒冷汗了,“贤太妃是想拉着你去骗人,你还去?”

“看看她怎么骗人,对了,孩子怎么办?”秦绾宁想起汉王小世子,这个孩子是她坚持带出来的,这个时候若是丢下,汉王肯定会怨怪她。

孩子太小,也更容易出事。若是随着她出去,只怕会给贤太妃把柄。

这些个小东西,都是宝贝。

周卫愁眉苦脸,“您要不丢在周府。”

“也成,劳烦周大人看着他,带着他一道吃一道睡。”秦绾宁睨他一眼,正合她的意思。

周卫脸拉得老长,他怎么遇上这么一位活祖宗。

雨很快就停了,地面湿漉漉地,低洼的地方还积着水,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暴雨来得快,走得更快。

秦绾宁换好衣襟出门的时候,太阳的光变得有些蜇人,红昭急急跑来,“秦姑娘……”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秦绾宁穿了一身玄袍,宽袍窄腰,显得整个人风流倜傥,乌黑的发丝显得那张小脸极为白皙,风一吹,原本柔丽的脸多了些英气。

“您这又是去祸害谁呢?”

秦绾宁嘴角浅浅扬起一抹轻笑,“祸害金陵百姓。”

红昭眼睛看得发直,捂着眼睛不敢再看,“要我陪你一起去祸害吗?”

“可以。”秦绾宁打量一阵红昭,红衣妩媚,她索性伸手,拉着红昭一道上车,“一起去祸害。”

地面上还有些水,马车轮压上去,在地面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红昭在车里唠唠叨叨,“姑娘,你哪里来的勇气去祸害人?”

秦绾宁心事重重,听到这句话后抿唇浅笑,手指着自己的脸蛋:“就凭这个。”

红昭翻了眼睛:“我也有这个。”

“你敢去祸害吗?”秦绾宁嗤笑。

红昭咬着唇,胆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再说了,秦姑娘去祸害人,有陛下给她兜着,那是天子,多么大的荣耀。

红昭悻悻,悄悄问秦绾宁:“你如何让陛下对你这么喜欢?”

“他喜欢我吗?”秦绾宁轻笑,莹白的指尖挑开车帘,雨后的金陵城平静下来了。

红昭点头:“喜欢,那日一块饼就那么生气,可见对你是很喜欢。我就没有遇到给我洗手做羹汤的男儿,更何况他还是天子,就更加不容易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刚不穿开裆裤的那种。”秦绾宁说道。

“青梅竹马更加不易,您做不成皇后,做贵妃也可以。名分没有用处,只要心在您这里,名分就是浮云。我们在泉州的时候,专挑那些有妻室的人下手,家花不如野花香啊、不对、不对,您和陛下是青梅竹马,我说的不对。”红昭慌出一身汗,也掀开一侧的车帘透气。

车外空气清新,商铺林肆,货郎躲在屋檐下休息,依旧不忘叫卖。

红昭更加羡慕了,“我就想拥有一家自己的酒楼,迎来客往,入夜就数着银子,多好。其实要男人没什么用,您想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在他们心里不过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人。我们待他们如毕生珍宝,而他们呢,将我们当作可有可无的衣服,还不如数着银子来得舒服。”

“言之有理。”秦绾宁不觉跟着附和,袖口里的双手实则攥紧了。

她没有勇气去祸害金陵城百姓。

到了凌王府,长史亲自来迎,朝着玄袍少年揖礼大拜,“殿下回来了。”

红昭嘴角一抽,秦绾宁却淡然处之,“金陵城都知我是假扮的凌王,我还能见人吗?”

长史却道:“您是殿下,将来的陛下,谁敢抬眼自直视龙颜。”

秦绾宁莹白的手指扣着车帘一角,微微用力,然而面色云淡风轻,笑吟吟地看着长史:“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