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捏碎(5k)

剑柄上的瞳孔,此刻正疯狂震颤。

这柄魔剑恐怕穷尽一生也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在这般地方,撞上如此人物。

既无法侵蚀,更无法挣脱。

它并非没遇过修为更胜的大修士,可这般离谱的存在,却是头一遭碰见。

甚至恍惚间,竟似重回了天宪压制万物的年代——那时的它,亦是这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望着手中仍在不断挣扎,却始终徒劳无功的魔剑,杜鸢笑了:

“你这东西,向来处处小心谨慎,今日若不是撞上我,怕是真要让你继续嚣张下去!”

魔剑既已入手,杜鸢细细端详后,才瞧出了更多因果纠缠。

正如那墨衣客所言,这柄剑的小心谨慎,确实到了难以言说的地步:它不仅从不在大山头的地界现身,甚至只要察觉一丝不对劲,便绝不会出手!

在它以“人屠”之名肆虐的数百年里,已不知放弃过多少次“大好时机”。虽为此折损了不少血祭的机会,却也真叫它躲开了一位位高人的设伏。

看到这些因果,杜鸢嗤笑一声,对它道:“只可惜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恰在此时,那墨衣客终于回过神来,迟疑着走上前。却并未靠近,只在杜鸢身前三四丈处停下。

望着杜鸢手中那柄彻底没了动静的魔剑“夺命”,墨衣客并未惊叹自己走了眼——竟没察觉身旁藏着位大修士。

他只是颤抖着身子,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怎么都没法把声色吐出喉头。

他实在太怕了!

“当年人屠为何会来”这般简单的问题,他是死活问不出口。

他自诩正道,身负“大剑仙”尊名,本是一州正道魁首,无数剑修、各大名门,皆唯他马首是瞻。

天地大劫降临时,他也曾如其余剑修一般,见李拾遗一剑递出重续剑修脊梁后,慨然南下赴死。

可结果

多少不如他的小辈、多少不入眼的末流,都已慷慨而死,尸骨还就埋在他脚下;唯独他这个大剑仙、一州魁首,竟苟活至今!

熬过大劫的这些年,他渐渐接受了现实——他没自己想的那般洒脱,也算不上纯粹剑修。

就是个耍剑有点天赋的普通人而已。

如今脚下埋着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像样。谁都有资格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你算个什么剑修?’。

可他唯独没法接受,连“人屠”那样的魔头,竟都比他像个剑修。

杜鸢自然瞧出了他的迟疑。斟酌片刻,他握着那柄名为“夺命”的魔剑,缓缓道:

“当年来到这里的,不是人屠。”

墨衣客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可片刻后,又羞愧地垂首——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杜鸢继续解释:“当年过来的,是那个被魔剑侵蚀的人。”

魔剑“夺命”本在无名崖底,正是靠着侵蚀一名青年,才造就了凶名赫赫的人屠。

可那沦为剑奴的青年,自始至终未曾放弃抵抗。人屠动辄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漫长蛰伏,除了它自身的谨慎,更多是因与青年常年缠斗所致。

只是魔剑血祭的次数愈多,青年的抵抗便愈发难以为继。

是以最后百年里,他几乎放弃了抵抗。

魔剑只当自己终于赢了,可事实上,青年一直在等这场大劫。他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终究赢不了,便要借大劫之机一举毁了魔剑,也为当年自己放出魔剑赎罪。

终于,李拾遗南下斩出那惊天一剑,天下剑修之剑齐齐鸣响,青年也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反客为主,随众南下赴死赎罪!

自始至终死战到底的,从不是人屠,而是那个连杜鸢都不知姓名的青年。

杜鸢的话落,墨衣客胸腔里那股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浊郁之气,终于重重松了出去。

至少,他没连“人屠”这般魔头都比不上。

可单凭这一点,想捡回从前的心气是绝无可能的。不然方才那般紧要关头,他也不会又一次自己先颓了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往后的日子里,他总能好受些了。

此刻卸去了泰山压顶般的重负,连带着吐出了满胸积郁,墨衣客身形愈发佝偻地向杜鸢拱手:“多谢阁下揭开因果。”

有时候,人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反倒能撑着人往前走——毕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吐出来。

可真等这口气散了,又没了旁余念想撑着,人便会像他此刻这样,连脊梁都似要弯断。

杜鸢心头轻轻一叹。

此人又有什么错呢?当年他能毅然南下赴劫,本就胜过了世间无数人;最后逃了,也实在怪不得他。

如今,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罢了。

这般时候,自己这个外人,最好的做法便是什么都不说。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戳得他更痛。

当年逃了之后,他就半死至今。

杜鸢见状,只得转了话头问道:“可还有旁的想说?”

墨衣客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我心结已解,再无他话。”

话落,目光却仍黏在杜鸢手中的魔剑上,终究按捺不住开口:

“此剑来历成谜,却邪性至极。而且,若我所料不差,这柄剑.恐怕没有定数,能够无限拔高。”

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大多皆有定数,该是何等境界,便只能到何等境界,鲜少能有逾越那道界限的。

可这柄魔剑,墨衣客方才细细审视时才骤然惊觉——它怕是某个道行深不可测之人,不知以何种手段逃过了天数定夺,亲手铸造而出。

使得只需不断以血为祭,它的力量便可无限拔高。

念及此剑专门屠戮人族,墨衣客暗自揣测,它或许是某位化外天魔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