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北岸。
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褐、扛着半张破渔网的汉子,缩着脖子,在泥泞的江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前方一个叫“芦苇坡”的小渔村轮廓模糊,几十户泥屋草棚湿淋淋地挤在滩地上。
村口有个歪斜的茅草亭子,几个牙齿快掉光的老头裹着蓑衣缩在里面避雨。
渔网汉子蹭过去,抄着生硬的本地土话:“老丈,讨碗热水活活气咯?”
一个须发灰白、满脸沟壑的老汉抬起浑浊的眼,含糊嘟囔了一句。
汉子磨蹭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如石头的杂粮饼,递过去。
几个老头眼里有了点光,警惕稍松。
汉子顺势在亭角湿漉漉的木条上坐下,搓着冻僵的手,有意无意搭话:“这破雨……江头那家,还弄药不?熏得鼻子痛哦。”
老汉费力地嚼着硬饼,闻言眼皮猛地一跳,警惕地瞟了眼村子西头远处孤零零一片被芦苇丛半掩的黑瓦土墙院落。
“莫嚼舌根!”老汉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黑水潭那边……瘟神的地盘!会招祸的!”
他紧张地左右看看,像怕被什么东西听去。
渔网汉子脸上却堆起憨傻的笑:“嘿嘿,老丈怕啥嘛……都荒废咯……”
“废个屁!”旁边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啐了一口,“去年……王癞子贪心,想去摸他院子外头扔的那些药渣卖铜板……回来才三天!浑身烂得像泡烂的死鱼!哼都没哼一声就硬了!”
独眼老头满是恐惧,身体下意识地往亭子深处缩了缩:“那药罐子的气,吸一口都要命!方圆几十丈,草都不长!谁沾谁死!离远点……远点……”
渔网汉子脸上憨笑不变,心跳却猛地快了一拍。
他视线低垂,记牢了那独眼老头最后仓皇瞥向的方向——村子最西头,芦苇荡深处那片黑沉沉的轮廓。
十几里外,钱塘江另一个拐弯处的小湾码头。
水波晃荡着几条破船。
几个穿着皂隶号衣的“巡查”打着火把,板着脸,挨个翻查船户的“行路签票”。
喧闹掩盖下,其中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人,借着递文书的瞬间,飞快地对领头的皂隶头子说了几句土话。
皂隶头子目光一闪,若无其事地收回文书,吆喝着:“都没问题!走吧!”
船老大点头哈腰,撑船离开。
皂隶头子带着人往下一艘船走去,对身边一个心腹极快地做了个手势。
那心腹悄无声息地后退,消失在码头黑暗的木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