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们所想的,只是让整个国家整体向上发展。
没有人可以同时兼顾所有。
故牺牲,是必要的。
就如同刘备刚入蜀时,令法正、诸葛亮制定《蜀科》。
诸葛亮坚持要施行严刑酷法是一个道理。
法正也曾援引汉高祖进关中后废除秦朝苛法,约法三章的故事,希望能宽容治理。
但诸葛亮则认为蜀地的大族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渐被大族的专擅所替代。
所以自己如今实行严刑峻法,就是为了纠正这种政治形势。
可以说一条暴论,
在古代只要施行的是严刑峻法,肯定会有无辜者被牵连。
只是多或少的问题而已。
包括诸葛亮的《蜀科》,刑法是非常严的。
不可能保证绝对公平公正。
但还是那句话,高层永远是从国家宏观的角度层面去思考问题。
事实就是,诸葛亮治蜀后。
蜀地的风貌大改,吏治焕然一新。
而李翊也是秉持着这样一个理念,来处理徐州甚至天下九州的贪腐问题。
刘备沉吟不语,目视舆图上徐州疆域。
良久,他方缓缓说道:
“……子玉所言,虽似严苛,却切中要害。”
“然元龙之虑,亦不为无因。”
他忽转向陈登,“元龙出生徐州,可知当地豪强与官吏勾结之情状?”
陈登叹道:
“……臣不敢隐瞒。”
“徐州富庶,商贾云集,官商勾结,盘根错节。”
“许多官员将赃款假托商业往来之名,转移至商贾之家。”
“或购置珠宝古玩,藏于他处。”
“甚至有的暗中放贷取息,手段层出不穷。”
李翊冷笑:
“如此更当严查!可派精干之士,彻查这些官员及其亲友近年之资产变动。”
“凡无法说明来源之财富,一律充公。”
刘备颔首道:
“……便依此议。”
“然需定个章程:一者,查抄范围限于直系亲属及确有证据证明转移财产者。”
“二者,设申诉之渠道,若有冤情,许其自辩。”
“三者,所追赃款,半数归回国库。”
“半数留于徐州当地,用于民生建设。”
陈登闻言,神色稍缓:
“陛下圣明!如此既追回了赃款,又不失朝廷仁政。”
“臣建议,可令庞统、姜维在查案同时,专门组建一司,负责追赃事宜。”
陈登毕竟是徐州大族,他肯定还是希望对徐州士人采取相对怀柔一点的政策的。
李翊听罢,唇角微扬: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仁厚,不过莫怪臣未有提醒陛下。”
“陛下是万民之主,底下人永远都是给您听您想听的话。”
“您不想听的,底下人永远不会报给您。”
“时间一长,视听受到蒙蔽,自然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此所以古之帝王,晚年多荒废政事之因。”
“盖其认为天下皆定,无有政事需做耳。”
“然,只要国家还在运转,就必须要上位者时时刻刻砥砺自己。”
哦?
刘备眉梢一扬,沉声说道:
“爱卿这是话里有话啊,你是想告诉朕。”
“底下的人,会跟朕耍心眼子?”
“……难说。”
“……呵呵。”刘备微微一笑,“爱卿察人心之术,冠绝天下。”
“那就让朕拭目以待吧!”
李翊微一拱手:
“既如此,臣再保举一人前往徐州配合查案。”
刘备问是谁。
李翊答曰:
“此人乃义阳郡新野人,姓邓名芝,字伯苗。”
“乃光武名将邓禹之后。”
“其人精于算计,明察秋毫。”
“现任度支尚书,善于查核账目,追踪资金流向。”
刘备准奏:
“……善。”
“即令邓芝为徐州追赃使,协助庞统、姜维查案。”
“另颁朕旨:凡主动退赃者,可从轻发落。”
“凡检举他人藏赃者,可将功折罪。”
陈登忽然想到什么,又道:
“陛下,臣尚有一虑:”
“若追赃过急,恐逼得狗急跳墙。”
“徐州地处边境,若贪官与境外势力勾结……”
刘备目光一凛,连连颔首:
“……元龙所虑极是。”
于是转头对李翊吩咐道:
“子玉,调徐州附近驻军,以演练为名,加强边防。”
“同时令庞统他们暗中查访,是否有里通外国之情事。”
李翊拱手:
“……臣即刻去办。”
“必使内肃贪腐,外固边防,两不误。”
刘备终于展颜,执二人手曰:
“有卿等辅佐,朕无忧矣。”
“愿此次徐州之事,能成为天下反腐之典范。”
陈登若有所思,提议道:
“陛下,待此事毕,当整饬吏治,提高官员俸禄。”
“俸禄不足,亦是贪腐之由也。”
刘备闻言,长叹一声:
“元龙此言方是根本之策。”
“待徐州事平,当即议此事。”
三人又议良久,直至暮色降临,宫灯初上。
一场席卷徐州的反腐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而追赃之路,恐怕比抓贪更加艰难曲折。
殿外,
仲夏之夜闷热无风,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
却说姜维、庞统奉旨至徐州。
张辽已调精兵三千屯于城外,听候调遣。
二人甫入彭城,刺史颜浚即率众官迎候,盛宴相待。
颜浚出身于琅琊颜氏,是颜回后人。
宴席间,珍馐罗列,觥筹交错。
颜浚举杯敬曰:
“……二位钦使远来辛苦,下官特备薄酒。”
“为两位上官洗尘。”
庞统捻须微笑:
“颜刺史客气了。”
“我等奉旨办案,不敢耽于享乐。”
言罢,仅浅酌一口。
酒过三巡,颜浚冲下人使一眼色,即有歌姬翩跹而入。
纱衣曼舞,暗香浮动。
一绝色女子趋近姜维席前,欲为之斟酒。
姜维虽是年少气盛,却极懂得克制,抬手制止,正色道:
“退下。”
颜浚见此,干笑两声:
“此乃徐州名伎,特来助兴耳。”
姜维凛然道:
“陛下遣我等来查案,非为观舞听曲。”
“明日即请开府库,清点账目。”
席间顿时寂然。
座中一富商打扮者,冷笑道:
“钦差如此不通人情,恐难在徐州立足。”
姜维闻言大怒,拍案起身,喝斥道:
“立足?我等奉的是天子剑,站的是大汉土。”
“何须尔等容身?”
庞统比姜维年长许多,加之从政二十多年。
经验不仅丰富,遇事也是相当沉着冷静。
倒是这位新科状元,初入官场,还有些稚嫩。
他拉了拉姜维的衣袖,似是提醒他控制一下情绪。
姜维敬重庞统是长者前辈,十分听他的话。
果然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复坐而下。
庞统说道:
“我等只是负责查案,希望列位能够配合。”
“放心,只要你们听话配合我们工作。”
“庞某绝不为难你等。”
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以颜浚为首的一众徐州官员,全都沉默缄口,不发一言。
庞统见此,站起身来,拉起姜维准备离开。
“……告辞了。”
轻描淡写撂下一句话,二人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只留下一众徐州大员呆愣在原地。
“使君,现在该如何是好?”
“钦差不肯与我们交好,看这架势,是打算刨我们的根呐!”
众人围着颜浚,焦急地问道。
“年轻人,太气盛了。”
颜浚眸子一凛,沉声道:
“事已至此,只能及时止损了……”
次日清晨,姜维即率人赴府库。
但见库吏磨蹭半日,方将重重门锁开启。
库中账册堆积如山,姜维命人即刻清点。
至夜半,姜维方歇。
忽觉燥热难当,从榻上翻身而起。
推窗一看,只见火光冲天。
姜维大惊,披衣出门,正遇张辽率兵疾驰赶来。
“文远将军,何处火起?”
“府库!府库起火!”
“某已遣人救火,恐有蹊跷!”
及至库前,但见烈焰腾空,映红半城。
颜浚等官员亦仓皇赶来,呼喝救火,涕泪交加:
“天灾!此乃天灾啊!”
军民奋战一日一夜,火势方熄。
然府库连毗官署尽成焦土。
青烟袅袅,残垣断壁间犹见缕缕白气。
姜维坐于断梁之上,满面尘灰。
庞统蹒跚而来,衣襟尽湿。
“悔不听士元兄之言!”
姜维捶地痛道,“若昨日不强开府库,或不至此!”
庞统拭额汗叹:
“……伯约何错之有?”
“彼等既敢焚库,便是狗急跳墙。”
“纵汝温言相待,其罪证岂能久藏?早晚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