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比吴军更可怕的前线汉军?李翊:不

陈登亲自解开其缚,“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今日既分胜负,何必再辱败将?”

朱桓傲然立而不坐。

陈登不以为忤,反执壶斟酒:

“将军可知此酒来历?”

“乃去岁吴使所赠宛陵黄醅,本帅一直舍不得饮。”

酒液倾注时泛起琥珀光晕,“沙场相逢即是有缘,何不共谋一醉?”

酒过三巡,朱桓紧绷的面色稍霁。

陈登夹起一箸鲈鱼脍放入其碗中。

“本帅此前在徐州时,初至江南竟不知鲈鱼需佐梅子酱。”

说着,叹道:

“用兵亦如是——”

“数万大军困于宣城,竟如盲人抚象。”

朱桓筷箸微顿,问:

“征南将军欲闻江东地理乎?”

“愿闻将军肺腑之言。”

陈登目光如炬,“既弃暗投明,必有以教我。”

帐外更漏声声,朱桓终是开口。

“孙韶虽然兵败,可残部有七万有余,粮秣足支三月。”

“大将军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围死宣城,要么分兵取建业。”

陈登忽然大笑,酒盏震得案上烛火摇曳。

“本帅既要宣城,也要建业,更要江东千里山河!”

朱桓凝视跳动的烛芯,良久方道:

“那就只剩劝降一途。”

“只是……”

他迟疑道,“孙韶性情刚烈,此事恐不易成。”

“听说他本姓俞?”

陈登忽问。

朱桓愕然问:

“大将军如何得知?”

陈登执笔蘸墨,笑意深沉:

“既非孙氏骨血,何苦为之殉葬?且看本帅为他剖明利害。”

话落,令人取来纸笔。

宣城夜雾弥漫,孙韶正在巡城,忽见亲兵捧箭书来报——

“汉军射入城中的书信,系着……系着朱将军的玉带钩!”

孙韶疾步下城展读。

信中字迹苍劲如龙蛇竞走,其书略曰:

“征南将军登,致书于孙韶都督足下:”

“尝闻古语有云:‘疏不间亲,新不逾旧。’

“此言明君在上,忠臣在下,则谗慝无由而生也。”

“若夫权变之主,虽贤父慈亲,犹有忠臣立绩而蒙祸,孝子履仁而蹈危。”

“若文种、商君、白起、孝己、伯奇之俦,皆此之类也。”

“其所以然者,非骨肉好离,亲人乐患。”

“盖恩移爱夺,谗间构其间耳。”

“纵忠臣不能回主之心,孝子不能易父之志。”

“权利所在,至亲可为仇雠,况非血胤者乎?”

“故申生、卫伋、御寇、楚建之徒,虽禀乾坤之精气,负荷嗣之重命,犹罹倾覆之殃。”

“今足下与吴王,道路之人耳。”

“非有血亲而挟重权,名非君臣而处显位。”

“出专阃外之威,居负副军之号,此事遐迩所共闻。”

“自佞臣吕壹用事以来,有识之士莫不寒心。”

“向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能太伯让国之节。”

“卫伋纳弟之谋,岂遭宣公之讥乎?”

“且齐桓出奔,终成霸业。”

“晋文逾垣,克复社稷。”

“此类自古有之,非独见于今日。”

“智贵免祸,明尚先机。”

“窃度吴王内断于心,外生疑虑。”

“断则意固,疑则心怖。”

“祸乱之兴,莫不由废立之间。”

“私怨人情未免形迹,恐左右必有谗构于王者。”

“一旦疑成怨结,发机如蹑铉。”

“今足下远托异域,尚可支吾。”

“若大军长驱,失据北归,私为足下危之。”

“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避祸免难,犹且为之。”

“今足下舍亲生而为人后,非礼也。”

“见灾不止,非智也。”

“见正不从,非义也。”

“自谓丈夫,而违此三者,何足贵乎?”

“以足下才略,转策中国,承俞氏之祀,非背亲也。”

“北面事君以正纲纪,非弃旧也。”

“审时避难以全宗庙,非徒劳也。”

“加之陛下新承大统,虚席纳贤,德怀远迩。”

“若能翻然来归,非唯与登同列,受三百之封,承俞氏之祀。”

“陛下大军震鼓霆击,二敌未平,戎车无归期。”

“宜因此时早定良策。”

“《易》称‘利见大人’,《诗》云‘自求多福’,惟速行之!”

“善自图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之事复见于今。”

……

陈登这封信写得相当具有煽动性。

上来就先用典故,古人云:“疏不间亲,新不逾旧。”

主上英明,臣下正直确实有这种情况。

但有权谋的君主,和慈爱的父母也有杀忠臣孝子的啊。

然后便举了文种、商鞅、白起等人的例子。

从前的申生、御寇、楚建等人都是正式的继承人,但照样被亲生父亲加害。

这并不是说骨肉关系反而喜欢分离,也不是亲戚间互相盼着对方倒霉。

而是爱真的会消失啊。

亲生父子尚且这样,那您跟孙权这种没血缘关系的就更是路人了啊!

说完这些,陈登还补了一句大刀:

阁下您抛弃自己的生身父母去当别人的后代,这算不上讲礼吧?

知道祸事来临却硬要留下来,这算不上智慧吧?

看到正统的皇朝不跟从反而产生怀疑,这算不上大义吧?

您自称是堂堂大丈夫,却做出违背礼、智、义三者的事情。

还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

孙韶独坐军府,案前帛书墨迹未干,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他指尖抚过陈登劝降信中“天命在汉,吴舟难载覆巢之卵”的字句。

忽然有滴水渍在“卵”字上晕开,方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擂鼓聚将。”

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当麾下偏将们甲胄铿锵地聚于堂前,孙韶举起帛书苦笑道:

“陈元龙来信,诸君可愿一闻?”

不待回应却又自问自答:

“他说建业水师尽丧,吴主已是瓮中捉鳖……”

“说我们七万儿郎困守孤城,不过是替将倾大厦多添几根残柱罢了。”

有一些仍然忠心于吴王的校尉请缨道:

“都督!末将愿带死士夜袭敌营!”

“然后呢?”

孙韶望着堂下这些最年长不过三十的将领。

只因老将大多死光了,不得不然年轻人顶上来。

“让城外二十万汉军告诉你们的妻小,诸位是如何被射成刺猬的?”

话落,他忽然起身长揖到底。

“诸君随我时日虽短,然韶实不忍见尔等随我共赴黄泉。”

满堂铁甲相撞之声渐息,最终化作死寂。

老将韩当捶柱泣血:

“当年随孙讨逆将军创业之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因为记得伯符将军,才更不能让他苦心经营的江东儿郎枉死。”

孙韶解下都督印绶轻放案上。

“我欲开城,诸君若不愿降,可斩我首级以明志。”

烛芯爆出火星,映得众人脸上泪痕闪烁。

最终有一名将校,率先掷剑于地:

“末将……愿从都督。”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其他将领们也纷纷跪地表示愿从。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其实吴人早就打不下去了。

别说百姓了,即便是吴军高层将领都不知死了多少。

孙韶所部,已经看不到几员老将了,全都战死了。

如韩当等命大的老将虽然还活着,但看着大势所趋,自己却也是无能为力。

翌日黎明,

宣城门枢转动声惊起群鸦。

孙韶白衣负荆,悬印于颈,率七万吴军列队出城。

细雨中的汉军阵列如黑云压境,忽然阵前分开一骑。

青袍文士策马而来,腰间玉珏叮当相鸣。

“孙都督何至于此耶!”

陈登校舍滚鞍下马,亲手解其缚。

瞥见吴军士卒苍白面色,叹道:

“江东子弟竟憔悴若此?”

孙韶面颊抽搐:

“败军之将,惭愧无地。”

陈登却大笑挽其臂:

“将军来投,真可谓微子去殷,韩信归汉!”

压低声音:

“只是不知城中存粮尚余几何?”

“仅够三日。”

“哦?”

陈登眉梢一扬,“可朱将军明明跟我说的是,可支三月。”

孙韶耳根通红,叹道:

“我们得到的情报,确实应该有三月。”

“但不知为何到了宣城之后才发现,城中粮秣确实仅可支度三日。”

“将军若是不信……”

“非也非也。”

陈登解披风覆其肩,“登在想,若让七万健儿饱餐三日,可能拿下芜湖关?”

吴军阵中霎时骚动。

孙韶猛然抬头,问:

“将军欲令我部为前驱乎?”

“非是疑将军。”

陈登指尖划过雨中旌旗,“只是我军连日征战,已经相当疲敝,还需赖将军虎威。”

孙韶暗想,汉军与吴军连日作战。

汉军疲惫,吴军又岂会不疲惫?

更别说吴军一直在饿着肚子打仗了,条件比汉军艰难的多。

陈登显然就是单纯想流吴人的血,且觉得自己初降不可信。

想让自己递上一份投名状罢了。

孙韶瞳孔骤缩。

良久,闭目苦笑道:

“登船烧楫,岂有回头之理。”

“然请将军允我三事:”

“不杀降卒,不焚粮仓,不戮妇孺。”

有汉军将领听到这话,都在那里冷笑。

他们心想你孙韶,之前强征兵,抢吴地百姓粮食。

害死了不知多少吴人。

现在又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此本大汉王师应有之义!”

陈登击掌唤来军需官,“即刻宰牛百头,酒瓮悉数启封!”

当肉香弥漫雨幕,饿得瘦骨嶙峋的吴军士卒竟有不少跪地痛哭。

甚至有将校捧着粟饭对孙韶哽咽道:

“末将方才听说,汉军粮草竟有三成是购自江东豪强……”

“现在明白为何我军总是断粮了?”

孙韶苦笑咽下粗粝饭团。

“传令:饱食后即刻整军——”

“我们要当汉军先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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