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吾辈鱼水,岂在簿牍之间?

话落,司马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郭淮点了点头,抚掌慨叹道:

“此乃堂堂阳谋!”

“府君之见,着实高明。”

“淮深表敬佩!”

司马懿一脸自信地说道:

“伯济便看着罢,我闻刘备王驾已至河北。”

“或许正是听到吾之歌谣,才专程前来验探。”

“以吾观之,不出一月,河北人事必有调动。”

“河北政权愈是不稳,吾等在魏地则便愈发稳固,此非善事乎?”

这下不止郭淮,连周围的守城将士,都纷纷向他拱手,表示敬佩。

郭淮忍不住问道:

“君对魏公如此忠义,然魏公却不肯信任足下。”

“然府君仍愿为之尽忠竭力,何也?”

本来,这种政治敏感的话题,郭淮不应该直接问出来的。

但由于两人共同守魏郡绝境,多少有些“相怜”之意。

也不知齐军何时打来,到时候他们又将如何收场。

既如此,倒不如把两个人说说心里话。

司马懿拊剑而叹道:

“魏公之疑,不过一时之蔽耳!”

“昔家兄司马伯达,初亦仅为主记而已。”

“及政绩卓越,即擢兖州刺史,又领丞相主簿。”

“此非魏公识人之明乎?”

“大丈夫当以战功昭忠心,以政绩破谗言。”

“何须终日辩白?”

很多人有个误解,

认为曹操一登场就会把篡汉两字写到脸上,司马懿一登场就会把篡魏两字写到脸上。

事实上,直到讨董结束前,曹操一直是忠汉的。

而司马懿至少在曹睿一朝时,都仍是大魏忠臣。

包括司马懿征辽东前就说了,“告成归老,待罪舞阳。”

意思就是希望征讨完辽东后,曹睿能够放他衣锦还乡。

因为混到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地位,只希望余生能够平稳落地就可以了。

哪里还敢想着僭位?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真就是刚征完辽东,曹睿就嗝屁了。

莫名其妙,便落了一个“托孤大臣”的身份,属实是喜从天降了。

对于时年三十岁,正值壮年的司马懿而言。

他此刻只有理想与抱负,想要一展自己的才华,从而青史留名。

在《晋书》中,曾记载说司马懿一开始为了不出仕,故意装病,不去曹操那里赴任。

曹操还专门派人去刺探他的病,结果司马懿还装瘫痪骗过了曹操。

直到曹操当上丞相以后,再次让手下人去请司马懿,然后还说他不来就直接绑来。

司马懿这才勉强出仕。

对于这则“三顾仲达”的故事,后世普遍认为是《晋书》瞎编的。

纯纯是为了给司马懿脸上贴金,搞出一个魏国版的“三顾茅庐”的故事出来。

因为曹操第一次请司马懿的时间,刚好是他平定河北的时间。

那时曹操最烦恼的问题,就是“人才”太多了。

毕竟袁神的政治遗产相当丰厚,每天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毛遂自荐。

就连还只是一个县长的刘备,在听说卧龙的大名之后。

第一反应,也只是让徐庶去带他过来自己这里面试。

而国家正级干部的曹操,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去搭理司马懿?

再根据后面司马懿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本人是不抵触出来仕官的。

“哈哈哈!”

“好,府君之言甚合我心。”

“大丈夫既领重任,就当以死报国。”

“且看那李翊如何收场!”

郭淮与司马懿相视大笑。

春风过处,吹散了谗谤的竹简。

……

渤海,丞相府。

当简雍将听到的歌谣,如实禀报给李翊之后。

李翊得知,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得知的,刘备都比自己先知道。

又气又怒,掷茶盏于地,瓷片四溅。

唤来府上中人,一一训话:

“吾平日劳形案牍,鲜闻闾巷琐言。”

“汝辈即为吾之耳目,今童谣遍传,安敢蔽吾?”

“待齐王至河北,由齐王告知。”

“尔等早知,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

案前十二名管事伏地战栗。

其余众僚,其伏地颤抖,口不能言。

或对曰:

“我等只是觉得,此谣显李氏之威,故未觉其非。”

“念明公平日素轻虚誉,是以未敢渎闻。”

“妄言!!”

李翊勃然叱道:

“金满仓者,暗讽吾敛财。”

“银满田者,阴讥吾跋扈。”

“竖子辈竟谓无害耶!”

众人伏地请罪,都表示他们真的没有想到一首童谣会影响这么大。

他们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这首歌彰显了李氏的威风。

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炫耀。

哪怕他们只是相府上的狗,那也比许多普通人要强啊?

一出门,自称是相府中人,谁见了不得侧目?

眼下有歌谣传颂李氏威名,他们自然乐意听到。

又碍于李翊不爱这些虚名,便各自不报。

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大。

此时,麋贞、袁莹等几位夫人俱躲在屏风后面,不敢出来。

因为她们也偶然听到过这首歌,只是她们所想的,跟那些下人一样。

单纯觉得这首歌歌颂的李氏威名,所以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哪里想到这其中还会有这样的政治意义?

见李翊发火,就连平日一向被敬重的两位夫人也不敢露面了。

唯有甄宓自书房出来,听到外面闹出颇大动静,才问麋贞是何事发生。

袁莹乃道,“宓姊姊你终日与夫君一样,只知在书房读书,全不知外面大事哩。”

于是,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与甄宓说了。

甄宓轻移莲步至案前,素手斟茶:

“夫君息怒,当务之急,当先查出此谣始作俑者……”

话音未落,李翊忽按住她手腕:

“可是南城西市那个新开的赌坊?”

甄宓眸中讶色一闪,“夫君早知?”

“哼,汝等只道我忙于政事,全然不接触民间之事乎?”

李翊冷笑,掷出一封密报。

这封密报,仅仅只是记载了南皮新开了一家赌坊,仅此而已。

众人见此,无不汗流浃背。

感慨李翊的掌控欲究竟是有多强?

居然连城市里新开设的店铺,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难怪会见到他如此罕见的暴怒。

是也,一个掌控欲极强之人,发现一件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时。

可不就得勃然大怒了吗?

“宓妹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乃是查出歌谣自何处传出。”

“不过在那之前……”

李翊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下定决心重整家风。

十二名管事,共六人被免职。

剩下之人,也被罚俸半年。

门房张五,知情不报,此前又有仗势欺人的前科。

乃杖打三十,革职。

书佐录谣不察,亦罚俸半年。

之后,李翊便将此事交给了相府幕僚们去查办。

幕僚中,荀攸、徐庶是骨干人员,其余工作人员亦是精英。

命令一经下达,全体上下开足马力。

他们的政治效率很高,很快查出了歌谣所处之地。

果然是那家新开的赌坊。

再一顺藤摸瓜,发现那就赌坊的东家,乃是河内司马氏的旧仆。

而童谣最先却是从妓馆中流播开来。

因为这帮赌客,赢钱之后,都习惯去逛一逛窑子。

于是童谣一下子便传播了开来。

仅在次日夜晚,徐庶便将所查到的奏报给传回相府。

“赌坊账册载,两月前有魏谍支钱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