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为翊言之,若君为张儁乂,当用何之法破我穴攻?”
李翊让大家换位思考,站在敌人的视角,如何防备我方的进攻。
田豫兵法读的最熟,赶巧去岁他才研究了墨子的《备穴》篇,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豫以为,可使自家守军,先于城墙薄弱处,掘一条地道延伸。”
“如此便能赶在攻城方掘地进来前,将其所掘土纳为己用。”
田豫所提到的方法,也是防守穴攻之法里最实用也是最常用的。
只要先下手为强,主动权就在守城方,有的是法子将人整死在城内。
“国让所言,须是得提前预知我将穴攻。”
“若依此理,又该用何种方法以制之?”
李翊接着问。
田豫沉吟半晌,便道:
“先至墙根底下,每隔十步便置一口大缸。”
“然后命专人趴在坛口监听,一旦地下有任何声响,便可知之。”
“此为瓮听之法,若施此法,岂不足破穴攻之法耶?”
田豫所提到的,依然《墨子·备穴》篇的内容。
墨子既然能提出穴攻之法,便也给出了相应的破解之法。
主打一个我防我自己,墨子自己搁那左右互搏呢。
原文叫,“使聪耳者伏罂而听之,审知穴之所在。”
此法也叫瓮听,专门用来防地道战的。
“……呵呵,国让之言,深谙兵法之道啊。”
李翊赞赏田豫的同时,又接着进行补充。
“……不过国让可别忘了。”
“兵法还有云,‘是以十攻一也,则我众而敌寡也’。”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意思是打仗就是要发挥人数优势。
孙武本人是非常肯定以多欺少的战法的。
能群殴何必单挑呢?
古代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在少数,虽然值得赞颂,却并非大将之法。
李翊现在就是要利用人数优势,欺负张郃东平陵人少。
陈到、赵云、张飞等营中诸将闻得此言,蓦地转过头来,用希冀的目光看向李翊。
李翊一扬唇,声中平平,有条不紊地说道:
“穴战之难,无非是惧‘瓮听’之法耳。”
“倘使遣一路兵马,夜里佯攻,使之敲锣打鼓,并不厮杀。”
“张郃防备之余,自是难以窃听我军地下动向。”
“如此往复,张郃只道是疲兵战术,并不以我穴攻为意。”
“诚如是,便能用最短时间,掘出一条地道来,杀入城中去。”
“若地道一通,另遣一队敢死之士,速发入城,与我成为大军里应外合,内外夹攻。”
“如此东平陵可破,张郃亦可擒也。”
李翊将计策娓娓道来,尾音微扬,像是在等诸将的反应。
中军帐内,立时炸裂。
赵云也好,张飞也罢,无不为之精神一振。
众人眼中的疑虑也顿时打消,原来这便是先生所言的发挥人数优势。
利用咱们人多,不仅可以派遣一支部队前去挖掘地道。
还能够腾出手来,遣一支佯攻部队,敲锣打鼓,以作疲兵之法。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让张郃弄不清楚我们到底采用的何种战术。
妙,妙哉!
大都督真是把兵法给用活了。
此法不也应了那句,“避实就虚,以强击弱”么?
陈到最早跟随李翊,对他尤为佩服,当即赞道:
“大都督此法甚妙,料张郃匹夫,如何能识破我家先生之玄机?”
张飞亦连连点头,帮腔道:
“正是!正是!”
“张郃手中仅五六千人,必不能面面俱到。”
“此法可行!”
李翊又问其余诸将意见,诸将齐齐拱手,纷纷表示已经做好准备了。
“善!”
李翊一颔首,眉头蹙起,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
“既然诸将中,国让最熟《备穴》之法,便将汝麾下部曲,临时编为工兵曲。”
“趁夜掘土开道,攻打东平陵!”
“喏!”
田豫拱手领命。
其余诸将也各自接了军令,按部就班的准备袭扰东平陵。
……
一切的谋划算计,终究是要付诸实战的。
不管规划上吹得有多天花乱坠,若是实战不过关,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李翊在赵云、陈到等将的陪同下,亲自领军来到东平陵城下。
但见城头之上,张郃领兵排开阵势。
旗帜鲜明,枪刀森布,严整有威。
张郃本人亦未受到战败影响而显得蹉跎困顿,反倒双目有神,威风凛凛的立在城墙之上。
陈到见此,亦不觉感慨:
“张郃新败,然河北人马依旧如此雄壮有威。”
“这张郃的确是一个将才。”
李翊想起上次与张郃见面时,还是在五年前。
这五年,早已物是人非,两个人在各自阵营的地位有都有所变化。
念及此,李翊乃催马上前。
左右便问李翊何往,李翊答道:
“今日来此,非是为了攻城。”
“乃是许久没和老友叙旧,待我至城下,以正言感之。”
“且看张儁乂心动不心动。”
左右之人听了,亦暗自好笑。
这哪有靠阵前数语,便使敌将倒戈来降的?
像赫赫有名的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老罗只为了爽,忽略了一个重要逻辑。
这世上哪有在两军阵前,劝降敌军主帅的?
纵然人家主帅真的想投降,难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投了?
那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翊倒也没想就在城下劝降张郃,只说叙旧。
于是,赵云领了十数骑,陪在李翊身边,驱至城下。
在走至一定距离后停下,遣使高声呼喊:
“请张将军过来说话!”
张郃闻得喊声,探头去看,见是李翊,自己的故人。
又听他喊自己出城讲话,人马又带的不多,便欲出城,
临了又觉不妥,暗道如今两军交战,正是多事之秋。
自己曾经为徐州军所擒,但终被放回。
彼时可以解释说,当时的刘备忌惮袁绍实力,未敢轻动袁绍大将。
故将袁谭、张郃等人一并放回。
虽然如此,张郃这“旧俘”的身份还是太过敏感。
张郃也不敢在此时冒头,于是打消了打算出城去和李翊相会的念头。
只在城上大声呼喊:
“张郃在此!未闻李郯侯找吾何事?”
李翊见张郃不下来,倒也不恼,只笑声问道:
“……未有他事,特来与张将军叙旧耳。”
听得李翊如此优哉游哉的话语,城上其余诸将纷纷过来看热闹。
他们大多只听过李翊名声,并未见过李翊本人,
只知他善用谋略,深谙用兵之道。
并且还是徐州重臣,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河南两大强权的共同谋主。
着实后生可畏!
今日见着本人,生的倒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
披一件淡蓝色的鹤氅,丰神飘洒,器宇轩昂。
在仅有十数骑的护卫下,来到城头之下,全无半点惧怕。
确实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