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辽阳城,寒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冷意。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头箭楼上,仿佛再往下坠几分,就能把这座周长十六里的巨大城池砸得粉碎。
镶黄旗佐领鄂尔泰站在南门城楼上,铁甲上凝结着细密的霜花。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地平线,那里正漂着几缕不详的烟尘。
“佐领大人,全城能拿得动武器的都动员起来了。”分得拨什库阿克敦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算上一些忠勤的包衣、旗人壮妇,以及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勉强凑了一千四百人。”
鄂尔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鼻尖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冰晶,随着呼吸上下颤动。
他今年三十有二,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按理说本不该坐守辽阳城。
但两年前,他跟着多铎攻打杏山、塔山时,被明军推下了城头,摔瘸了一条腿,已经无法再冲锋陷阵了。
于是,他便一直留守后方,做着守城、催粮的活计,过得倒也安稳。
最起码不用再亲冒矢石,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拼命了。
松锦大战从去年开打,从最初的斥候袭杀,到数百规模的战场对冲,到现在十数万人绞在一起的战略决战,我大清已经所有家底都压上去了。
凡是能提刀跨马的旗丁悉数上阵,甚至不乏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以及四五十岁的老人。
比如,眼下的这座辽阳城,乃是我大清最为核心、最为重要的大城,平时驻军4000-5000人,绝对是防御严密,军容鼎盛,明军宵小之辈,哪里敢正面望一眼。
可现在,偌大的辽阳城,就驻守了五十余镶黄旗甲骑和两百多汉军八旗,连城墙的一面都站不满。
而且,他们这五十多个甲骑之中,不是像他这种瘸了一条腿的,就是断了一只手的,要么就是一些疲弱老人。
真正拥有强悍战斗力并且囫囵完整的甲兵,恐怕连一半都凑不齐。
至于那两百多名汉军八旗,战斗力也很可疑,估摸着跟明军辅兵一般模样。
毕竟,凡是能打一点的部队都调往松锦前线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辽阳城,防御力虚弱得像纸糊的灯笼。
虽不至于一击而破,但要是数千明军真的扑过来,谁都没信心能将之守住
要搁着三天前,鄂尔泰是打死都不会相信明军敢来进攻辽阳。
自天命六年(1621年),我大清夺占这座原辽东镇城后,超过二十年都未再遭过兵锋袭击。
即便是那个频频袭扰我大清侧翼的辽南镇,他们最多也就攻至海州,然后便裹足不前,轻易不敢继续深入我大清腹地。
却未曾想到,四天前,那帮胆小如鼠的明军在袭取海州后,竟然分出两千余兵马一路北上,径直朝辽阳杀了过来。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哦,是了。
一定是海州城那帮没卵子的汉军八旗在被明军俘获后,将我们大清后方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全抖搂出去了,所以,明军这是这是瞅准了空子,准备过来捡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