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且问你,自当今圣上亲理朝政以来,我大明对外征战,哪一次不是旗开得胜,威震四方?”
老朱顿时怔住了。
老者不待他开口,续道:“我大明天军东征倭国,北伐残元,平定女真三部,声威赫赫,震慑得高丽不战而降,主动称臣!”
他眼中闪过一抹自豪,声音愈发激昂,“便是远征海外,如暹罗、勃固等国,皆如摧枯拉朽,弹指间敌军便灰飞烟灭!”
“如此军功,旷古烁今,千古未有!”
“由此可见,说百姓生话安乐便会削弱军力,此言何其谬哉!”
老朱哑然失声,胸中思绪翻涌。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无从辩驳。
自朱允熥秉政以来,大明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作为从刀山火海中走来的帝王,老朱深知如今大明军队的战力有何等强悍!
单说北元,在从前的他看来,草原部落作为中原千年之患,非常难以根除。
为此,分封诸子镇守边疆,重修长城,屯兵塞外,以徐图蚕食。
在老朱的预计中,需要数代,乃至数十代人的心血,方有可能彻底平定草原。
未曾想,朱允熥训练的新军,竟以雷霆之势荡平北元,连长城都无需再修!
这样的军队,谈何沉溺安逸?
谈何贪图逸乐?
又有哪里战力不强了呢?
老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我大明铁军之所以无敌于天下,一则得益于圣上创制的火枪火炮,威力无匹,震慑敌胆,杀敌无数。”
“二则仰赖新军之军心如磐,士气如虹,远胜从前百倍,更非那些蛮夷所能企及!”
“安乐的百姓,却养出了最忠勇的将士,这才是江山永固的根本!”
老朱再度一愣,似被老者的话点醒了。
这一层因果,他此前竟未深思。
此刻却如醍醐灌顶。
“古时民间有谚云,‘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寻常良家子弟,若非走投无路,谁会甘愿投身行伍?”
“便是朝廷,以前也常将罪囚流犯贬为戍卒,充军发配。”
他轻哼一声,语气中透出几分讥讽:“上至庙堂高官,下至市井百姓,皆视当兵为贱业,蒙羞之举。”
“士兵多半在将官的鞭笞与威压下,勉强听命,不得已赴战。”
“这样的军队,军心何谈坚韧?战力又岂能强盛?”
“不过是全凭将领严苛督责,方能驱使作战。”
“你方才言中之意,是说唯有困苦之人、不恋安乐者,方能上阵杀敌。”
“可试想,历来征战,哪位将领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方能激励三军,勇往直前?”
“若是将领贪生怕死,不敢应战,但这样的军队,多半就一战即溃,毫无战力可言。”
“可是,这些将领,又有谁是真正的贫寒之士?”
“哪个统兵打仗,不是为了追逐荣华富贵?”
老者声音陡然拔高:“将士们提着脑袋上阵,刀口舔血,不正是为了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一场大战结束后,流连烟花柳巷,挥金如土的将领,比比皆是!”
“可这又何曾阻挠他们在沙场上舍生忘死,浴血奋战?”
“既然将领如此,那为何士兵若过上安稳日子,有钱过上了好生活,便会贪生怕死,不敢迎敌呢?”
“这等论调,岂非荒谬绝伦?”
老朱沉默不言。
老者的话,字字如刀,却指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那些曾经追随他南征北战、立下不世功勋的将臣,还真就是这样的。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用起钱来豪爽挥霍,个个皆是及时行乐之人。
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勋贵,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可哪怕是现在,让这些人去领作作战,他们这些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将,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