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他醒了?”
“嗯,下午迷糊了一阵儿,说要找水喝,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红包给了没有?”
“嗐,嫂子你放心,这是军医院,院长跟咱都是老熟人,我给了半天,人家都没收,还说这是上峰的命令,让咱别担心。”
“那也别含糊了,没准是不方便收。南风,你去查查院长和大夫家里的情况,给人妻儿老小送点东西,挑贵的买,这事儿不犯说道。”
“那行,回头我就去办。”
“对了,还有护士,宁落一轮、不落一人,买点小洋货,多少意思意思。”
“好好好,我知道了。”
“妈,我四叔在哪个病房?”
“嘘,小雅,这是医院,别吵吵。”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交谈,从走廊里缓缓传来。
随后,房门推开,那声音又缓缓来到床畔,只是忽然轻柔了不少。
意识浑浑噩噩,将醒未醒,有所觉察,但却没有反应,亟待至亲手足的轻声呼唤。
“小北——小北?”
轻唤了几句,声音陡然变大,甚至于有点刺耳。
“四叔!你醒醒,咱们来看你啦!”
“啧,这熊孩子,让你小点声,怎么还吵吵?”
然而,正是这声叫唤,让赵正北的眼皮微微转动了几下。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惺忪倦怠,旋即浑身一绷,侧过身,仍旧下意识地寻枪,却只换来臂膊、腹部的一阵剧痛。
有人在床边开玩笑:“完了,大侄女儿,瞅你给你四叔吓得,都找不着北了。”
赵正北不为所动,直到眼睛适应了周遭的光线,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才纷纷映入眼帘。
大哥,东哥,二哥,三哥,小花儿……
他眨了眨眼睛,半晌儿没说出话来,终于想起自己早已远离了战场,如今正在医院。
“哥?”
“北风,醒了?”江连横应声凑过来,呵呵笑道,“睡迷瞪了吧?咋样儿,缓过神来没?”
赵正北点了点头,随即平躺下来,微微侧过脸,却见胡小妍坐着轮椅正在床头看他。
“嫂子?”北风倍感诧异,试图撑着身子靠在床头,“你咋来了?”
“小北,别乱动,好好躺着。”胡小妍宽慰道。
这时,王正南也在病床的另一边笑了笑,说:“那可不,这几天可把嫂子急坏了,非得要趁晚上来看伱一趟。”
李正西跟着搭腔笑道:“小北,看见没有,还得是你呀!”
赵正北应声偏过头,这才发觉窗外漆黑如墨,初夏的夜晚,一派宁静祥和。
他在前线负伤以后,就被火速送往后方伤兵营抢救。
幸亏太子爷的旅团不缺军医,而北风又是军官,方才得到妥善照应。
随后又在锦州医院稳住伤情后,便随同奉军军官专列,终于在今日上午返回了奉天。
江家得知消息,自然第一时间赶来探望。
萍水相逢,亲如一家。
“四叔,你没看见我啊?”江雅抢到床边,急切地表现自己。
“看见了,看见了。”赵正北粲然一笑,忘却了伤痛,只觉得温馨,“大侄儿,大侄女,你俩也来了?”
话音刚落,花姐就在儿子身后推了一把,轻声道:“承业,说话呀!”
江承业勉为其难地凑过来,用手揪着裤管儿,郑重其事道:“四叔,你好好养伤,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大伙儿都笑了。
明知这孩子是预先背好的辞令,也觉得他懂事、乖巧。
唯独江连横兀自嘟囔了一句,说:“就这两句话,来前叨咕了一道,绣花针掉地上,都比这小子说话声大。”
“你少说两句!”胡小妍斜了他一眼,轻声责备。
江承业看了看父亲,作势又要再说一遍。
赵正北见状,连忙摆了摆手,笑道:“大侄儿,不用再说了,四叔听见了,谢谢。”
说着,忽又望向江雅,佯装不满地责备道:“大侄女,你呢?来看你四叔,空俩手我就不挑你了,咋还空着嘴来了?”
江雅拄着病床跳了两下,古灵精怪地瞪大了眼睛,说:“你看见我还不开心呐?你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我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