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 担败责种经略遭贬 挟胜师云统制伐辽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6201 字 1个月前

云天彪听罢,动容道:“老师之言,学生铭记肺腑。不知辽国如今人才如何?”种经略道:“天祚帝逃入夹山后,辽国有二人立耶律淳登位。一个唤作耶律大石,乃辽太祖八世孙,通晓契丹、汉文字,精通骑射,为辽国林牙,端的智勇双全,乃北朝良将;一个唤作萧干,为辽国奚族重臣,小字夔蓠不,骁勇之名,震于北疆,因常统契丹、渤海、奚、汉儿四色军马,人号为‘四军大王’。此二人分统军马,麾下皆貔貅之士,不可小觑。此番伐辽失利,虽大半因奸臣掣肘,然此二人足智多谋,亦实本朝劲敌。日后遇时,千万留心。”天彪颔首,起身道:“老师放心,学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种经略点头。当日师生又聊了许久,云天彪请种经略入城暂住些时日,种经略婉拒。至日暮时,城门将闭,云天彪才依依不舍,告辞回去。种经略自在驿馆歇息,与康捷去豹林谷不题。

且说云天彪自见种经略后,心中有事,茶饭都减。众人劝说,也只是闷闷不乐。那日早朝,君臣计议大事,徽宗忽问群臣道:“如今谭稹、蔡攸伐辽失利,北方形势,到底如何?”只见班部从中闪出朝散郎宋昭,上前奏道:“陛下,辽不可攻、金不可邻,异时金必先败盟为中国患。臣乞诛谭稹、蔡攸、赵良嗣等,以谢天下。”原来这宋昭正是那年梁山刺杀侯蒙败露,天子接得山东安抚司奏章,要将蔡京贬官时,与陈瓘等一班儿从旁和哄的。这宋昭、陈瓘两个虽官职卑小,却是极敢说话的。后陈瓘被贬楚州,本年二月间卒于太平观,独剩这宋昭一人,兀自敢于犯颜直谏。

当时徽宗见奏,便问御史大夫郑居忠,郑居忠道:“以臣观之,时未可为。”徽宗又问尚书余深,余深道:“臣与郑御史所见相同,恐此事不可轻动。”徽宗听罢,叹口气,看向白时中,白时中逡巡未对。忽见王安中上前奏道:“中原故地,久陷戎羌。山后之民,皆有思汉之心,或欲归顺。今天助陛下,成此大功。若不乘时,恐有后悔。”话音方落,只见贺太平道:“此言大谬,当今形势,不惟北虏为备日久。山后之民,往往徙居漠北。自唐末至今,数百年间,子孙无虑已易数世。今则尽为番种,早非九州中国旧民。伐辽之议,皆由边臣无术、帅臣庸暗,趋利忘害,侥觊功赏,妄议边事,陛下不可不察。”

王安中辩道:“中国与辽虽为兄弟之邦,然百余年间,彼之所以开边慢我者多矣。北虏比年以来,为女真所困。侵城略地,横亘千里,势已穷蹙。若与女真联合,南北夹攻。则扑灭之易,甚于反掌。此所谓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今若不取燕云,则女真必强,中原故地将不复为我有。”

宋昭道:“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之福,徒为女真之利耳!且北虏虽夷狄,久渐圣化,粗知礼义。故百余年谨守盟誓,不敢妄动,只因知信义之不可渝也。今女真刚狠好斗,茹毛饮血,殆非人类。北虏以夷狄相攻,尚不能胜。傥与之邻,则将何术以御之?本朝与北虏通好百有余年,一旦败之,异日女真决先败盟为中国患,必矣!此理之必然,事之必至也。公乃朝廷重臣,不劝官家谨守两国盟约,反煽风点火,辄造事端,诚非庙算。独不见汉世和戎之费乎?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公实为始作俑者!”

王安中道:“此言大谬!本朝每年输与辽国岁币五十万,岁赐浩瀚,虚蠹国用。今转输大金,共灭北虏,复燕云故地,孰轻孰重?况祖宗建立榷场,赐予之费,皆出于此。岁得之息,取之于虏,而复以予虏,中国初无毫朆损也。比年以来,只因榷场之法寝坏,遂耗内帑。臣愿遴选健吏,讲究榷场利害,使复如祖宗之时,则岁赐之物不足虑也。”

当下安尧臣谏道:“宦寺专命,倡为北伐。燕云之役兴,则边衅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今谭稹深结蔡攸,纳赵良嗣以为谋主,故建平燕之议。臣恐异时唇亡齿寒,边境有可乘之衅,此臣所以日夜忧心。伏望陛下思祖宗积累之艰难,鉴历代君臣之得失。杜塞边隙,务守旧好,无使新起之敌乘间以窥中国。上以安宗庙,下以慰生灵。”当日争论不休。徽宗笑对王安中道:“众皆言不可,卿独然之,且俟他日再议。”

当日朝散,百官都退,云天彪随众出宫。忽见内侍来请,便随其去。转转弯弯,不觉到了紫宸殿。转过文德殿、凝晖殿,从殿边转将入去,到了一个偏殿,牌上金书“睿思殿”三字。当时内侍引入,带云天彪至一屏风前,说道:“将军在此少待,等我入禀官家。”云天彪点头。当时立住脚,左右看时,方知是官家御书房。细看那屏风,见正面堆青叠绿画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图,北边燕云之地涂满黑色。转过屏风后面,但见着素白屏风上御书三大寇姓名:“山东宋江,蓟北辽国,江南方腊。”其内“山东宋江、江南方腊”八个字均被朱批划去,独留“蓟北辽国”四字。当时云天彪看罢,心中猛省。忽听得靴履响、脚步鸣,正是徽宗到了。云天彪见了,忙上前跪拜。徽宗扶起道:“卿家不必多礼。”便叫看座,唤从人都退出殿外,只剩君臣二人。

当下徽宗问云天彪道:“今日朝堂之上,众臣各抒己见。独见卿不发一语,可是有何主见?”云天彪见说,伏地奏道:“朝廷大事,臣不敢妄议。”徽宗笑道:“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但说无妨。”云天彪见说,起身重复落座,开言道:“臣乃一介武夫,岂敢干赏以败祖宗二百年之好!异时启衅,若然有失,万死不足谢责,此臣之愚见也。然若圣意已定,臣愿为陛下分忧。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徽宗见说,龙颜大悦道:“卿所虑伐辽之弊,朕亦何尝不知。只是伐辽乃军国大事,关乎国本。太祖太宗时,便有心收复。惜皇天不佑,雍熙北伐,功败垂成,饮恨百年。如今谭稹、蔡攸又败,朕闻辽人及燕地汉民作赋及歌诮之,天朝颜面何存?朕每思及此,夜不成寐。今辽势日蹙,已成朽木,断难挽回。本朝纵不出兵,坐观二虏争斗,则燕云定为金人所夺。彼时居高临下,图我疆土。再谋防御,恐已晚矣。是以朕意出兵伐辽,收复燕云,以为根本。彼时女真虽强,我有燕云之险,亦无奈我何了。”

云天彪见说,起身拱手道:“陛下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臣所不及也。臣虽不才,也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理。愿庶竭驽钝,恢复旧疆,为陛下分忧。”徽宗见说,起身上前,执云天彪手道:“云卿努力!”随即命人去至德殿取来上方剑,交与云天彪道:“征辽事宜,悉托于卿。有敢违节制者,可先斩后奏。”云天彪拜受了。徽宗又从卷帙内拿出一图,交予云天彪道:“此为本朝平戎万全阵图。雍熙时,契丹数盗边境。太宗皇帝制此图以授大将,捍边御寇。今赐与卿,望卿不负朕意,收复燕云,竟祖宗未成之业。”云天彪流涕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当日收了剑图,拜辞回去。

次日,徽宗于禁中曲宴宰执。酒酣耳热之际,传旨泛舟,君臣登船。只见徽宗忽命内侍将一纸诏书传与众臣,上写伐辽之事。赞成此事者,即书名其上。贺太平等闻言,错愕不已。托内侍转奏,容仔细面陈,难便书名。独王安中道:“某生长北方,闻燕人思归之情切矣。若今举事,指挥可定,某愿书名。”只见云天彪亦书姓名,大众愕然。当下御史大夫郑居忠、尚书余深亦书姓名,徽宗见了,问道:“卿昨日尚言伐辽不可,今日为何如此?”余深道:“臣等皆陛下子民,当为陛下分忧。臣恐此行云将军独力难支,特请另派十节度兵马同行,递相呼应,共讨北虏。”

看官听说,那郑居忠缘何态度转变?原来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是国老太师韩忠彦的侄儿,郑居忠原是门馆教授,后得韩忠彦一力抬举,方升至御史大夫。郑居忠与尚书余深私交甚笃,那日退朝,说起赞成伐辽之事,余深大为吃惊,郑居忠道:“你兀自这般痴,天子虽未明言,然意已属王安中也。我等顺水推舟,何乐不为?况收复燕云,乃不世之功,岂可令云天彪独占。可谏言韩节度等同行,异日若胜,我等亦有谏言之功。”余深然之,因此方有今日之举。当日天子大喜,便准了郑居忠所奏,御笔草诏调十节度兵马会同伐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