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惊噩梦暗忌众勋臣 议功赏斗武十节度

荡寇后志 都头郓哥 8166 字 2个月前

当时张叔夜等见了十节度,庞毅、闻达认出王焕正是那日与自己交手的,都吃了一惊。邓、辛、张、陶四将见十节度先到,心生不忿。祝永清、刘慧娘等也面露尴尬之色。当时天子教众臣落座,开言道:“朕凉德藐躬,抚驭失道,以致盗贼蜂起,强邻犯边,此皆朕之罪也。今幸赖祖宗积累之厚,良佐辅弼之劳,山东巨寇,竟已扑灭;关西夏贼,亦已击破。故而特赐此筵,以慰众爱卿之劳苦。”当时十节度在前排左首,张叔夜等荡寇诸臣在前排右首,在朝文武官分坐其后,咸称天子圣明。

天子转头看张叔夜,见其肩下二子,便手指一个道:“卿可是嵇仲长子张伯奋?”张伯奋骤然见问,受宠若惊,慌忙起身道:“正是微臣。”众臣见说,都吃了一惊。张叔夜亦起身道:“不知陛下缘何识得犬子?”徽宗道:“政和四年时,各地愚民传习妖教,开封府奏称有太学生张伯奋上状,奏乞立法禁止妖书《太平纯正典丽集》,甚合朕意,后方知正是令郎。因太学正曾说起令郎容貌,今日一见,方才认出。”张叔夜道:“区区小事,便劳挂怀,足见陛下忧民之心,真乃社稷之福!”群臣齐声附和。徽宗大笑,当时教开宴席,君臣饮酒同乐。

三杯酒落肚,只见谭稹起身道:“张经略等与十节度使东征西讨,为国平乱,堪称陛下左右股肱。然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英雄相逢,何不就教两边比武切磋,以增兴致?”徽宗佯道:“众臣皆是朕之良佐,如此恐伤和气。”说罢,目视王焕。只见王焕起身道:“陛下勿虑,两边切磋,点到为止。”徽宗点头,又看向张叔夜。张叔夜亦起身道:“陛下雅兴,臣敢不遵。只是大殿乃祥和之所,若要比试,须移步教场方可。”徽宗道:“此言甚当,便依卿意!”

当日宴罢,天子摆驾先行,众臣随后,都往御教场来。不多时,早到场中。人丛里陈丽卿看那御教场时,只见十里正方,周围四十里,开方一百里,团团红墙围着。中间演武厅乃是九间大殿,朱门黄瓦。面前华表石兽,文石龙墀,都有朱红栅栏护着。左首将台上竖着红、黄两色大旗,随风荡漾。台上许多军官,全装盔甲,早已执剑立定。其时正当晌午,烈日当空。御道两边齐刷刷地排列着御林军,旌旗耀日,剑戟如林,却静荡荡的,不闻一声。

当时徽宗与众臣分次落座,只见一骑马飞来,乃是知阁门事的军官,奏道:“教场内无法水战,乞请较量步、马、弓三样。”徽宗准奏。那军官手执黄旗,传谕道:“传圣谕,比试步、马、弓三般本事!”便教两边选人,准备步战。只见十节度中走出王文德,云天彪麾下唐猛见了,纵步出列,同到场中。两边兵丁捧过皂衫,递上木骨朵,原来禁军惯例,凡自家比试,恐有伤损,都将哨棒用毡片包裹,蘸上石灰,穿着皂衫。相互厮搠,如白点多者,当输。水浒传中杨志与周瑾斗武时之法便与此法同为一理,不必赘述。

当下王文德、唐猛两个换了皂衫,各用棒去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出到教场中央。王文德见唐猛年纪不上三十,喝道:“无名小儿,怎敢与大将交手!”唐猛骂道:“我听说有个甚么夜游神,不顾礼法手刃晚爷,可是你么?”王文德听了大怒,抡棒直劈过来。唐猛呵呵大笑,挺棒相迎。这边曾性烈独身报冤仇,那边是大胆山中擒虎豹。两个正是对手,只见棒影曈曈,将两个罩住。那两个白骨朵恰似两条白龙一般,上下翻飞,缠住恶斗。当时两个不住手斗到五六十合,不分胜败。唐猛生嗔,使出那拔树擒豹的神力来,务要得胜。王文德怒极,也使出平生本领,狠命相搏。当时两个已并了一百五十余合,兀自不见胜负。王焕、张叔夜等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定睛观看,两边兵将暗暗喝彩。

正斗间,只见唐猛一个趔趄,仰面跌倒。王文德大喜,大踏步举棒便打,那棒眼见得将及唐猛面门,只见唐猛就地里一个闪身,早飞起左脚,将棒踢开尺余,就王文德错愕之际,手中棒起,直刺过去,王文德措手不及,肋下早着,倒退数步方止。看时,左肋下已是一片白。那边唐猛早就地上一跃而起,挺棒傲立。原来唐猛适才所用一招,正是当年范成龙点拨他的“金枪短跌”,多年不曾使用,今日危急时用出,果然奏效。当下王文德大怒,还要再斗,早听军官喝到:“步战,唐猛胜!”只得住了手,咬牙切齿盯着唐猛,自回坐去了。

张叔夜一边见唐猛得胜,喝彩不迭,早惹恼了十节度使内一人,挺方天画戟,径到御前道:“适才王节度兵器不称手,误输一阵,此番小将不用骨朵,单凭手中这枝方天画戟,请对面也用同样兵器的,较量真本事,生死勿论!”徽宗看那人时,正是国老太师韩忠彦之侄、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便转头问张叔夜:“爱卿麾下可有擅用戟之人?”张叔夜尚未开言,身后祝永清早已站起,为是他见唐猛得胜,欲在人前显自家手段。当时张叔夜见祝永清如此唐突,心有不悦,仍和颜禀道:“这位祝永清将军,乃是陈希真将军爱婿,文武双全,兼善用戟,正堪与韩节度切磋。”徽宗见了祝永清容貌,心中甚喜,便教出阵。

当时韩存保、祝永清两个上了马,各提一枝方天画戟,迎住便斗。韩存保忿王文德之败,志在必胜;祝永清挟唐猛之势,定要建功。两个一般兵器,各逞本领。韩存保那枝戟大开大阖,望祝永清各处劈刺,祝永清见韩存保勇猛异常,也不敢怠慢,尽全力招架。两个斗过四五十合,只见祝永清戟法渐渐慢了。原来祝永清武艺原敌不过韩存保,前五十合尚可相抗,斗过多时,渐渐落了下风。那韩存保身经百战,岂能看不出?当时心念道:“若是取他性命,却也不难,只是须教天子难收场。”想到此,趁两匹马正并列之机,暴雷也似大喝一声“着!”,手中画戟本欲戳祝永清小腹,却忽地一转,自头顶直劈下来。祝永清吃了一惊,忙举戟杆架住,就那空当里,韩存保左手揪定鞍鞯,腾空跃起,一脚将祝永清踢下马。祝永清丢了画戟,急待挣扎,早吃韩存保手中画戟抵住脖颈。只听那边将官喝道:“马战,韩存保胜!”韩存保便收了戟,跑马奔回本阵。祝永清经此一败,颜面扫地,悻悻而退。

且说张叔夜一边,陈丽卿见丈夫输了,心头火起,霍地立起身,要去和韩存保厮并,早吃众人拉住,陈希真喝道:“小贱人,官家面前岂容你放肆!”陈丽卿见父亲发怒,只好坐下,兀自气忿忿地,一双眼直盯着韩存保看。那边厢,张叔夜早已起身,对天子道:“适才两场比试,云、陈两位将军麾下各出一人,第三场臣便派麾下李宗汤将军上场。”天子颔首。彼时对阵也早出一人,乃是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此人乃西楚霸王项羽一族昆裔,勇迈绝伦,为他弓马熟娴,单臂可开四百斤硬弓,箭无虚发,因此人都唤作“神臂弓”。当时项元镇、李宗汤两个各持弓在手,项元镇是一张桦皮青雀弓,壶中盛着修干铜牙箭;李宗汤是一张塔渊宝雕弓,壶中盛着雕翎狼牙箭。齐到教场中央,只见百步外照墙边军士早已摆下两个靶子。当时两个二话不说,抬手各发三箭,均中红心。两边连声价喝彩。

徽宗见了,便问张叔夜道:“朕知卿亦善射,观此二人本领如何?”张叔夜道:“二将精准尚可,然射靶乃射艺末学。须照面对敌,方可分高下。”徽宗颔首,便命二将乘马对射。”当时军官传了天子言语,两个上马,重到场中,项元镇道:“既如此,也不立甚么规矩,各用三枝箭,随意射如何?”李宗汤点头,拨转马头,霍地背翻身一箭射去。项元镇急闪时,那箭堪堪从耳边掠过,急拍马望东而奔。李宗汤见一箭落空,惊怒交加,拍马追去,右手早向壶中取出第二枝箭,搭上弦,见项元镇又望南而走,李宗汤趁他转向之际,觑项元镇右肋亲切,飕地一箭射去。早被项元镇听得弓弦响,一个镫里藏身,那枝箭恰从马背上飞过,李宗汤两箭不着,心下转慌,却不退避,刺斜里直追过去。尚未近时,早闻弓弦声响,李宗汤急看时,却被日光晃眼,暗叫不妙,急躲闪时,那箭正刮着脖颈而过,早已渗出血来。李宗汤自学射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当时恨不得把项元镇一箭射个透明,抽箭寻时,却见项元镇又折向西去了,便纵马追去。彼时虽是晌午,却有微风,吹得旗帜卷动。二将相距已有百余步,李宗汤暗忖道:“那厮多我一箭,如今只好射倒他的马,才算我赢。”彼时项元镇拍马已到教场西北角,李宗汤斜刺里直撞过去,可巧那西北角立有大旗一面,风过处,旗帜翻卷,项元镇连人带马正巧隐在大旗后。说时迟,那时快,李宗汤一箭早发,把那面大旗对心穿过,李宗汤大喜,料想一箭成功,谁想旗心里骤然飞出一箭,李宗汤欲避已是不及,忙举弓来挡,只听泼刺一声,弓干早被劈碎,把个箭无虚发的李宗汤惊得目瞪口呆。

看官听说,那李宗汤的箭法已然不低,然只能一箭一矢,却不会连珠箭法。适才一箭穿过大旗时,虽是先手,然那边项元镇却射出连珠二箭,前一箭与李宗汤之箭对头一激,都跌落于地,后一箭正从旗心箭孔穿过,出其不意,直射李宗汤,因此得胜。

回说当时众人见了这场斗箭,无不惊骇,都离坐起身。徽宗见了,恐两边相争,忙教传谕道:“教场比试,即同杀伐,须有杀伤方算得胜。今日项、李二将箭矢已尽,俱无伤损,只好算个平手。”便唤项元镇、李宗汤近前,各赐了一副描金鹊画弓箭;又唤王文德、唐猛二将,各赐宝刀一口;再唤韩存保、祝永清二将,各赐名马一匹,全副鞍辔。当时又教侍从赐御酒,众臣齐称天子盛德。

当日徽宗又安抚了众勋臣一番,布告次日论功行赏,便摆驾回宫。正待起行,只见内侍神色匆忙,手捧一摞奏折,跪在驾前,徽宗微有不悦,碍于群臣在彼,只好下撵,接过奏章来看,不觉面色大变。不因这一惊,有分较:天下太平成虚话,四百军州起烽烟。毕竟不知那奏章所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都头按:《荡寇志》第八十三回正文有童贯与赵嗣真商议用计陷害苟邦达的情节,此处的赵嗣真当为赵良嗣的笔误,然赵嗣真历史上亦实有其人,乃元代名医,于伤寒诊治上颇有建树,故《荡寇后志》将错就错,仍用赵嗣真这一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