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戏班的高台也拆了,留下满地狼藉的木屑和绳头。但空出来的地方,却像被春雨浇过的荒地,一夜之间冒出了更多、更杂乱的生机。
王栓柱天不亮就起了。他媳妇用新领的工钱扯了几尺厚实的粗麻布,熬夜缝了个大口袋。两口子把家里存的、从矿场后山捡来的冻梨、冻柿子,还有托人从清河县集市换来的几小袋炒松子、野榛子,一股脑装进去。
王栓柱扛着口袋,媳妇抱着孩子,踩着冻硬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赶到城东空地时,太阳刚露头,空地边缘已经沿街摆开了一长溜摊子!
有支着破桌子卖粗陶碗装热羊奶的;有地上铺块破布,摆着几把粗糙木梳、骨簪的;更多的是像王栓柱一样,面前摆个筐或口袋,卖些山货野果、冻得硬邦邦的河鱼,甚至还有拎着几只绑了腿的野兔、山鸡叫卖的。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羊奶的膻味、烤土豆的焦香、生鱼腥气和人体的汗味。
王栓柱找了个靠墙根的缝隙,把麻布口袋放下,冻梨冻柿子倒进带来的旧竹筐里。他有些局促地蹲下,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哑着嗓子喊:“冻梨…冻柿子…甜咧…”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闪开!都他娘的闪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喧嚣。人群像受惊的麻雀般哗然散开一条通道。赵老黑铁青着脸,带着几个同样横眉怒目的工头,像一堵移动的墙,直冲过来。他身上的羊皮袄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膛,额角青筋暴跳。
“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啊?!”赵老黑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栓柱脸上,“这是北境城!不是你们乡下赶大集!看看这地上!烂菜叶子!鱼鳞!鸡屎!像什么样子!都给老子收了!立刻!马上!滚!”
他劈手夺过旁边一个老汉手里装着几尾冻鱼的破篮子,狠狠掼在地上!冻鱼在青石板上蹦跳着散开。
老汉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赵爷饶命!赵爷饶命!小的…小的这就收!这就收!”周围一片死寂,所有摊贩都惊恐地缩着脖子,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王栓柱脑子嗡的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冻梨往麻袋里划拉。媳妇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着孩子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