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手下都在反我

他看着跳跃的灯花,火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像淬进了两块寒冰。

这天下,刚平定几年?

内外的流寇、残明的余孽、北边的蒙古、西边的吐蕃......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刚诞生的新世道?

好不容易清丈田亩,抑制豪强,把铁路像血脉一样往贫瘠之地铺开,让百姓能吃上顿像样的饱饭。

多少红袍军的老兄弟,多少农家子弟,把命填在这条路上?

可这些跟着他提着脑袋打下江山的老兄弟、老臣子,这些曾经豁出命去也要把公平两个字砸进旧世界地基里的人,脚跟还没站稳,心里想的,竟是自己封妻荫子,是家族万代不移的富贵荣华。

他们吃过的苦,流过的血,在他们自己眼里,难道就成了今日换取儿孙世代簪缨的凭据?

“陈铁唳......”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进他的脑海。像一根猝不及防的针,扎在那团闷堵的破布上,带来尖锐的刺痛。

没有证据表明陈铁唳参与了徐国武的谋逆。

青石子的密报里也只字未提他。

这个最早跟着他,从落石村那个瘦得像麻杆的少年,一路杀到如今红袍军总长的位置,是他魏昶君一手栽培、最倚重、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但人心是什么时候变的?

是今年开春,他那位最骁勇善战的儿子被派往极北的库页岛戍边时?

魏昶君记得当时陈铁唳在京师,脸上平静,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别丢人,可那脸是僵的,眼神深处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他端起酒杯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是啊,没有背叛,他陈铁唳这辈子都不会背叛红袍的旗帜,不会背叛他魏昶君这个人。

但他的心,凉了,他不说,但他不甘心。

十年沙场,九死一生换来的功勋,凭什么他陈铁唳的儿子,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做个富贵公子哥?

凭什么要跟着那些底层百姓一起,去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建设?

那份属于世家勋贵的、高高在上的、世代相传的荣光,难道不该有他陈家一份吗?

冰冷尖锐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瞬间冻结了刚才那股疲累的闷堵。

魏昶君缓缓抬起眼。

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看过盛世初现的眼睛,此刻像是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温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

他想起了落石村外饿死的百姓们枯槁的手。

想起了被缙绅活活欺压到死的佃户们惨白的脸。

想起了被逼卖入娼门的女子绝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