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蒙阴县衙的时候,魏昶君手里那张薄薄的信纸,像块烙铁。
青石子的字迹横平竖直,带着刀刻斧凿般的力道。
每一个字都透着浸骨的冷意。
“徐国武反相已明,秘会余部于晋祠,所部死士借口秋操,已秘密集结于太原府西校场,携三日干粮,皆佩双刃。”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在信纸背面透出更细密的小楷,是青石子的附笔。
“末将于各州府省内外,置明桩暗哨,山西徐家亦入掌控。”
“里长令下,十日之内,太原徐氏鸡犬不留,若需诛族,旬月可毕。”
魏昶君的手指在鸡犬不留,诛族这几个字上停顿了片刻。
青石子,这个跟了他更久的小道士,还是那股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狠劲。
他做事,永远先备好后手,深沟高垒,等你自己撞上来。
他知道里长讨厌什么,但他更知道里长需要什么。
这份密报,与其说是汇报,不如是请示,带着寒光的请示。
他慢慢将信纸折起,放回桌上。
桌面上茶水早已冰凉。
他盯着那圈在油灯光下泛着冷光的湿痕,那形状,像个扭曲的疤。
心头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油的破布,闷得发疼。
徐国武。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碾过。
山西民部总督,执掌三省钱粮民生,也曾是流民堆里爬出来的苦汉子,跟着他一道餐风饮露、刀头舔血打下的江山。
当年攻打济南府,徐国武身中三箭,硬是扛着断掉的云梯第一个插上了那面破烂的旗。
那面旗后来就收在军史馆最显眼的位置。
这样的人,为了什么?权力?富贵?
魏昶君知道不是。
青石子的情报里提了一句。
“徐国武独子戍边,右腿溃烂剜去,形同废人。”
为了儿子。
就为了那截剜掉的腿。
一阵无法言喻的疲惫感涌上来,比连续批阅三日奏章还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