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顷襄王身份后，老船夫非但不畏惧，不施礼跪拜，反而愈加愤怒，指着顷襄王叱责道：“你这昏聩之君、亡国之主，骄横而跋扈，祸国而殃民。没有你坐江山，郢都不会沦陷，百姓不会遭殃，三闾大夫也不会冤死…”

顷襄王无语反抗，只能不停地点头而泣：“寡人之过也，寡人之过也。”

“你总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善恶不分，忠奸不辨，贤才因你而流走，良将因你而遭黜，敌军袭来国岂不亡？”

“寡人之过也，寡人之过也。”

“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当而反自危。难道你不知？”

“寡人悉听教诲，悉听教诲。”

“愚蠢你当智慧用，奸诈你当贤能用，污浊你当圣洁用，徇私当你公法用，怯懦你当勇敢用…以致内忧

外患，即便外敌不趁机袭来，百姓也会揭竿而起！”

“寡人改之，一定改之。”

见顷襄王正善意接受批评，老船夫却越骂越带劲儿，手指都快戳到他额头上去了，宋玉只好强忍着悲痛站起身来劝解老船夫，将他拉到火盆边去入坐。老船夫依旧念念有词：“君王受命于天，当竭力以养民。你一国之君非但平日不爱民富民，大祸临头时也不保民庇民，却独自率王室贵胄逃命…如此行径，天岂不怒？人岂不怨？”顷襄王已被骂得羞愧难当，内疚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已到了崩溃边缘。

景差也忍受着悲痛，起身将顷襄王扶起到火盆边入坐。

望着老船夫苍老的脸颊上依旧怒气未消，顷襄王只得拱手施礼道：“老先生替楚国百姓发声，指责寡人之言辞振聋发聩，寡人已悉心受教！适才，景差大夫还说过‘直言进谏则人主怒，怒则谏者危，非大贤之士孰肯犯危’，寡人感谢老先生直言进谏！”说着，伸出左手，将刚烫上去的火印递给老船夫看，“寡人

今日已立下誓言，定当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任用贤才良将，以复仇复国！”

“老夫陪着三闾大夫漂泊多年，受其精神影响，受其言辞教诲，知晓是非善恶。”老船夫回道，“老夫之所以冒死斥责大王，皆因国破家亡，心中积郁太深矣。”

“水郁则为污，树郁则为蠹。”宋玉也点头道，“国亦有郁，主德不通，民欲不达，此国之郁也。国郁弥久，则百恶并起，而万灾丛至哪。”

“兽恶其网，网之罪也；民怨其主，主之过也。”顷襄王向三人拱手谢道，“感谢诸位直言不讳，寡人今日深受教诲啊！”

此时，宋玉低头凝视着布袋，布袋上用熟悉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而后，小心翼翼拆开封口线索，取出一张布条，布条上仍旧用熟悉的字迹写着几排字。“念吧，”顷襄王嘱咐道，“人之以死，其言已善，无论先生留下何种遗言，你都念出来。”于是，宋玉当众念道：“君主昏聩，朝局不清，敌寇袭来，国破家

亡。吾欲以死惊醒世中人！师徒一场，尔当承吾志，凝聚臣民之力，挽救家国，挽救社稷。吾已归去，江海便是墓穴，勿念勿悲。屈原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