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若溪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而后在自己居住的竹屋内临时摆了一条长案。案台迎着门口竖直摆放,姒蹄披着被褥,背倚靠枕,跪坐在正对门的主位上,身旁摆着一个取暖的火盆;赤鼻跪坐在姒蹄左手方,庄蹻跪坐在赤鼻左手方。姒蹄右手方的两个位置还空着,若溪与桑子尚未入座。
一番忙碌后,若溪与桑子将酒肉菜肴摆了满满一案台,两人终于落座了,凑成五人之席。放眼望去,案台上有陶罐炖鹿肉,有葱姜爆雉肉,有清蒸鲤鱼,有素炒冬葵、腌笋等,还有几道叫不上名的野菜。
赤鼻纵览全局后,伸手指着满桌酒菜道:“溪儿心灵手巧,一个时辰不到便做出好几道菜肴,此为人参炖鹿肉,此为葱爆雉肉,此为清蒸鲤鱼,此为素炒冬葵,真是秀色可餐哪!”若溪受此一夸,羞涩地垂下头去。赤鼻转而问庄蹻道:“大司马,你先尝尝?”
庄蹻并未拿起筷子,而是拱手对众人施礼道:“大雪封山,想不到神剑山庄还藏有如此多美味,实在难得!”
赤鼻哈哈一笑:“外面世界兵荒马乱,溪儿从小便跟老夫学会了贮藏食物。不瞒大司马说,老夫这山庄所藏食物,足够三人五人度过三年五载也。”
庄蹻回道:“食为民之天,屯粮积草,居安思危,师傅之教也!”
赤鼻再次伸手做请道:“大司马请先品尝!”
庄蹻不再推辞,握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鹿肉,细嚼慢品后点评道:“《易》曰:阴静阳躁。鹿善奔跑,其肉性热,寒冬时节食之最为补益。这道人参鹿肉药食两用,汤头清亮,肉质细腻,味道鲜美,妙哉妙哉!”庄蹻又夹了一块雉肉,细嚼慢品后点评道:“雉者,《尚书》谓之华虫,《礼记》谓之疏趾,也属药食两用,可健脾养胃,益气养生,然葱爆不如炖汤也。”庄蹻说完又夹了一筷子清蒸鲤鱼,细嚼慢品后点评道:“鲤鱼生于九江池泽,其肉食可驱寒补温,虽说捕取无时,然各个季节味道迥异。在这天寒地冻之日,若溪竟能蒸出初夏之味,宛若初夏时节品尝鲥鱼,厨艺实在精妙也!”
点评到此处,若溪害羞得将头垂得更低了。
赤鼻吃惊道:“大司马为何如此熟悉这些野味?”
庄蹻回道:“回师傅,庄蹻年少时曾在巴山一带流亡多年,常年靠这些野味维持生命,可谓生吞活剥,茹毛饮血。只因彼时并无如此多佐料调味,故而不知五味调和之理也。”
“原来如此…”赤鼻听后,暗自点头,面色沉重,思忖有顷后说道:“这鼎中之变,精妙细微,若四时之数,阴阳之化。调合之理,必以甘、辛、酸、苦、咸五味,至于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说法。如何才能实现甘而不涩、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待日后有机会若溪自会教你。”
赤鼻说完,将视线转移到若溪身上,若溪被迫接过话头,羞涩道:“天地之美,得益于山川日月之馈赠;食色之欲,取决于杯光著影之交辉。饮性食趣之理,无有不精,或采集之蔬,或渔猎之兽,或畜牧之美,或农耕之粮,或江河之精,皆入烹饪之德。五味调和之道,在师傅面前徒弟岂敢卖弄耶?”
“大伙瞧瞧,溪儿说出此番理论便是卖弄了!”赤鼻大笑着,转而举起酒杯高兴道,“大司马既已拜老夫为师,从此便是一家人了。来来来,这第一碗酒,
敬姒蹄老友病体初愈。”
庄蹻端起酒碗,对赤鼻施礼道:“受师傅错爱,庄蹻忝列门墙!”而后又向姒蹄施礼道:“庄蹻昔日对大王多有冒犯,皆因形势所迫,身不由己。今日特以此薄酒诚心向大王赔罪了!承蒙圣恩,得见贳赦!”
姒蹄沉默片刻,将在座诸位扫视了一遍,众人的眼神都在期待着他发话。他只好举起酒碗,咳嗽道:“观过则知仁,察失则知心,成事不说,既往不咎!老夫早已放弃人世纷争,颐居凡尘世外,欧越国百姓就拜托大司马了!”
赤鼻见状,欣然插话道:“庄蹻,从今往后,你务必立君子之志,怀民胞物与之心,求济世安民之大业。方不负大王亲口所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