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走过去,拉着她往酒肆内走去,连城入了郢都城后就爱吃水里的东西,桌上摆着莲子、花蜜菱角,还是蜜藕,一应摆开。
连城悄悄道:“我还以为在西北时藏的哪家大姐姐,你怎地把陆相藏起来了,害我以为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吓得我都不敢在祖父面前露口。”
没了旁人在,连城也不再拘束,将这些时日来的苦闷都说了出来,“来郢都城,我就遥远见了一面太子,都没怎么说上话。”
他晓得要避嫌,可未曾想到要这么冷漠。
楚染咬了一个莲子,比起她摘的好吃多了,顺口道:“待太子回来,自会邀请你去东宫去玩,再是避嫌,你二人也是沾着血缘的,太过冷漠反而让人怀疑。”
她说话的功夫,连城吃了好几个菱角,眼光扫到门口的陆相,忙站起来,道:“陆相,你与殿下谈,我出去走走。”
下面热闹,再不远处都是青楼之地,连城哪里会在里面久坐,他下去后,楚染就趴在楼上看,目光跟着连城走。
婢女将满桌的水里吃食都撤下去,置了一壶荷花香片,与宫里的茶也是不同。
楚染看了会就看到了霍茯,旁边站的便是灵祎,两人后头站的是霍家大公子。她将窗户关上了半扇,陆莳走近,一眼也瞧到了,她不曾置言。
“你说霍大公子会娶哪家的姑娘?”楚染捧着茶,饮了一口,下面的灵祎手中提着盏灯,发髻上的南珠格外亮眼。
霍家大公子年过二十而未定亲,虽说无尚驸马的心思,野心也是不小。前世里娶的是陆家的姑娘,站在陆莳面前,也恭谨地喊姑母。
“不知。”陆莳道。
楚染眼睫一眨,她想起自己答应宁王叔,给他家女儿说媒,趁着机会就道:“你觉得宁王家的郡主如何?”
“殿下要给陆家儿郎说亲?”陆莳未曾客气,一句话就戳破她的心思。
楚染被她说得不大好意思,直言道:“如何?”
“汝南侯不大会同意。”陆莳道,“宁王虽是亲王,可不涉朝政,多少都不如意。”
世家大族联姻时都是为着利益,倘若岳父家无法给予帮助,陆家是不会考虑的。
楚染知晓这些,盯着陆莳:“可是宁王叔父封地富庶,陆家缺银子,岂不两相齐全。陆相本就是丞相,陆家再结一门权臣,岂非让陛下猜疑?”
她想的周全,舌绽莲花,陆莳瞥了她一眼,沉吟须臾才道:“我回去与侯爷说说。”
“侯爷想巴结霍家?”楚染试探道,霍家也是有钱的主,不过银子就没有宁王家的干净。霍家将手伸到朝堂上,只要不是大动静,楚帝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染猜得极对,陆家就是想巴结霍家,局势未定,陆相与太子是姻亲,那么爬上恒王的船,也是不吃亏的。
她想的就是断了汝南侯这个想法,真正只效忠太子一人。
楚染心里的小九九一出口,就瞒不过陆莳。陆莳知晓她现在还是不能深信她,信任二字太难,就好比是帝后之间,几乎全无信任,撑着的不过是宫规、世人的言论。
两人保持着沉默,婢女将吃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楚染回头看了一眼,燕子形状的模样,裹着的薄皮晶莹,可以看到里面的粉肉。
郢都城内的吃食几乎是各地特色,凡是觉得好吃,就会有人在城内经营,南来北往,东地西城,各色各样。
楚染过去吃了一口,外面传来喧闹声,一阵叫骂,她放下碗走过去,下面的人闹起来了。
今日七夕佳节,年轻人无人能在家里坐得住,都会出来看一看,方才是霍家的人,这时就是周家的,周文义的孙子。
楚染那日见过,下面不知怎地,发生了争执,接着就看到霍大公子挤进人群里,两边去劝,做这和事佬。
她一惊,霍家这是想与周家扯上关系了,扭头看向陆相:“其中有古怪。”
“霍家演出戏罢了。”陆莳道,她认不清与周家争执的是何人,唤了跑堂的入内,指着下面道:“那个年轻公子是哪家的?”
酒肆跑堂日日在这里,眼睛锐利,通过衣裳就能分清,人有三六九等,衣裳也是的。他往下一看,就道:“那是卫国公家的大公子。”
卫国公?楚染摆手让他离开,再看时,陆莳面色就冷了下来,“我记得好像霍卫两家有交情来着。”
下面的声音减小了很多,楚染心中不甘,霍家吃了大亏,就想着去拉上周家,结党营私的事干得也不少,就是不知到底谋划什么。
没过多久,下面的人就走了,约莫是讲和了。
楚染咬着肉燕,想起梦里的事,心中不定,“陆相,要不要让人去跟着?”
“连城去了。”陆莳淡淡道。
楚染不知内情,就觉得奇怪:“你让他去做什么?他方来此地,对众人都不熟悉,指不定还会被人家吃了。”
陆莳就不说话来,反道:“给新阳买些吃食回去?”
今日市面上的吃食终究会多一些,楚染在酒肆内待着没趣,一大碗肉燕吃下去后也饱了。她点点头:“去看看。”
她想知道刚刚那群人去哪里了。
出了酒肆后,外面热闹非凡,楚染买了一对兔儿灯,回宫给新阳。走过一段路后,瞧见灵祎,她吓得躲到陆莳身后。
旁边恰好有买面具的,陆莳递给她一面十殿阎罗,就算灵祎瞧见了也不敢去揭。
楚染方戴好面具,灵祎就小跑着过来,满面红光:“陆相也来了。”她一转眼就看到在与店家付钱的人,灯火昏暗下,也没细看。
她站于莹莹灯火中,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耳上一对水滴翠玉的耳环,她本就生得俏丽,这般一打扮,更觉得好看。
陆莳还未曾说话,霍茯走了过来,她知晓霍家与陆相不对盘,行礼后就不再说话,灵祎唠唠叨叨地说着乞巧节的趣事。
灯火下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灵祎看见陆莳就挪不动脚,霍茯自觉地领着婢女去一旁站着。
楚染挑着一面桃花面具,给新阳留的,付过钱后就交给身后跟着的婢女。
陆莳往前移动几步,灵祎巴巴地跟着她走了,楚染没有跟得上,眼尖地看到连城,撇开这两人后,就走过去。
街坊间人多,陆莳再回头时已不见楚染,她眉微蹙,朝着身后跟着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快些去找。
灵祎手中晃着刚买的玉扇,指着一旁的小玩意,眉飞色舞。连城瞧见后,心中咯噔一下,拽着楚染的袖口:“那是谁?你不去管管?”
楚染心不在焉,随口道:“管她做甚,霍家的人去哪里了?我们去瞧瞧。”
连城干着急,“你管他们做甚。”他不好意思说人家去了温泉馆。吴江王送来几个怪物,也不能说是怪物,穿着鱼皮的女子,在水中作舞。
接着,旁人就开始模仿,温泉馆中也养了这么些女子,博人眼球。
连城进去后就傻眼了,瞄了一眼就跑了出来,也不去管那些霍家、周家的人,先跑为上。再听楚染要去,他拉着她道:“那里不大好玩,殿下回去找陆相,再不主动些,她就是别人的了。”
楚染朝那里看了一眼,将摘下的面具塞给连城,“无妨。”
“无妨?”连城干站在原地不动,殿下心真大,他忙道:“殿下,你都不知晓陆相有多炙手可热,我来郢都城内,听到的都是陆相不可多得之类的话。”
楚染脚步一顿,眯着眼睛:“我怎地没听过。”
连城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拿着面具就套在自己脸上,如何都不肯带去。楚染推了他几下,生气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他着实无奈,道:“殿下可知城内温泉馆?”
“汤泉?”楚染当真是不知道,她听到温泉二字,就只当是男人去泡汤泉之地,转而一想,那和澡堂子就无甚区别了。
想到哪里不对,就问连城:“那里不干净?”
连城重重一点头:“不仅不干净,还有很多伺候人的女子。”
“早说,我去瞧瞧,青楼都曾去过,怕这作甚。”楚染不以为意,她曾因事去过青楼一遭,那里虽说是倚红偎翠之地,可进去只要干净些,也不会出事。
连城陡然觉得新平殿下与旁人不同,只是不敢带她过去,“我是不敢过去,殿下要去一人去,那人到底是谁?”
他指着灵祎,距离隔得远,也分不清是谁,兼之他从未见过灵祎,不认识也是常事。
楚染不好过去,便道:“灵祎公主。”
连城咋舌,不敢再喊着让楚染过去,毕竟是偷偷溜出宫的。他只拽着楚染不让她走,絮絮说着来京途中的事。
陆莳摆脱灵祎后,依着连城给的线索,到了楚染面前,见面具在连城手中就知不对。现在人多,不好说话,只得问起霍家人的去处。
连城支支吾吾地说着温泉馆几字。陆莳可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当年吴江王将人送来时,楚帝还觉得有趣,接连宠着几月,后面就忘记了。
他虽忘记了,陆莳却记得清楚,面上不作计较,与楚染道:“回府?”
楚染惦记着温泉馆,想开口去问问可能去,只是没开口就被连城抢了先:“回相府,我送殿下回去。”
他一急着开口,脸色就通红,陆莳心中更知不对。
回府后,时辰还早,楚染算计着宫门落锁的时间,道是要回云梦泽,离开一日就罢了,一日一夜总归是不妥。
她说的都是常理,陆莳也拒绝不得,让人去准备马车,亲自送她进宫。
两人态度平静,让连城跟在里面团团转,不知到底哪里不对。他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楚染已踏上马车,心里将灵祎骂了一通,转而就跑去温泉馆了。
今日外面热闹,坐进马车都能听到热闹的声音,楚染靠着窗坐下,不去理会陆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