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甜言

郢都城内不知何时开始喜欢饮百花酿,文人雅士换着法子来,楚国久无战事,倒的令这些人愈发安逸了。

楚染不大接触这些,也就无事的闺阁少女喜欢探究这些,灵祎几乎是酿酒中高手,只是她不爱酿百花酿,总觉得味道极其古怪。

她不爱,旁人极爱。楚染也是初次喝这种酒,倒一杯后,端起来闻一闻,道:“灵祎觉得不好,我却觉得不错,这百花各取一瓣,如何就不好闻了。”

两人正说着,忽而响起铃铛声,十五从外面飞步蹿了进来,跳上桌,被楚染一把抱住了,从窗子里给丢了出去。

陆莳端着楚染的酒盏,品了一口,舌尖多了百花的香气,这酒可当水来饮,百花的香气散去了酒味,剩下的酒味极淡了。

她扬首饮下,十五从外面又跑了进来,它生气了,走到陆莳脚下,腆着圆圆的肚皮,气呼呼地躺下,要陆莳摸一摸,才肯走。

谁知,陆莳并不理它,反说起百花酿的事:“百花酿是本朝一夫人所酿,她居无定所,每到一地,就摘下当地的花,不知不觉地间就走许多个地方,她本就是酿酒大家,将这些花放入酒中,作这一百花酿。”

陆莳口中少有这等趣事,楚染不曾听闻,托腮去问:“她为何居无定所?”

“约莫是遭了丈夫厌弃了,成了下堂妻,夫家不要,母家不容。”陆莳晃了晃盏中晶莹的酒液,眸色一片痴惘。

楚染以为这酒有一美好的故事,不想这般凄惨,她道:“陆相从哪里听来的?”

外间的挂的冰纱帘子下,躺着十五,爪子晃着帘子,水波似的飘荡,楚染眼里染着笑,清澈如百花酿。陆莳望见后,笑了笑:“民间说大书的。”

“你也去听大书?”楚染觉得奇怪,自她懂事起,便闻陆相与人不同的事迹,她博古通今,文采又是了得,她不是荐官,而是自己科举考上去的。

大书多是浪荡子弟无事去听的,不想她也会去,她没有喝酒,意识清楚,看着陆莳正经之色,一个劲地在笑。

梦里的陆莳可比现在正经、严肃多了。

陆莳并不在意她的话,细细去想,才道:“那时和兄长去的。”

“百花酿不是这几年来兴起的吗?”楚染一眼就戳破她的谎话,拿眼瞥了一下,就夺回自己的酒盏:“未醉就说酒话。”

“百花酿已成多年,是宁王从南边带回来的,自此,郢都城内都喜欢上百花酿,你竟不知?”陆莳轻笑,吃了颗蟹黄圆子后,皱眉道:“这味道太腥。”

“螃蟹就是一股腥味,你不晓得?”楚染咬了口饺子,蟹黄很肥美,她见陆莳不吃了,好心道:“要不要给你换一样来?”

“改日带你出去尝尝肉燕。”陆莳放下筷子,不再动了。

她饮了两杯酒就饱了,楚染吃了剩下的圆子后,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她找了寝衣给陆莳,自己等着她回来。

宫人趁着机会给她换伤药,开窗去散了药味,陆莳回来后,她再去沐浴。

殿内无人来扰,也算是安静,唯有十五不安分地跳来跳去,它最后爬上榻,钻进毯子下面,不见影子。

最后是陆莳将它揪出来,让宫人送出去,自己整理床榻,先躺下,等着楚染回来。

她明日清晨便走,为了不扰到楚染,她就睡在外侧,等人躺下后,她再睡。

楚染见她在等着,就利落地上榻,躺下。

两人便不再说话,陆莳掐着时辰离开,没有让人发现。

离七夕还有两三日,云梦泽上的宫人都已开始扎水灯,灵祎扎了几盏后就坐船离开了。为此,新阳乐得多吃一只兔腿肉。

明妃足不出户,自从上岛后见的那面后就没有再见过,新阳念叨着七夕那日的吃食,想来想去,嚷着要吃月饼。

八月十五还未到,宫人都未曾准备,她央求着明妃,第二日宫人就去采买。楚染不知此事,她在好奇陆莳是如何调开灵祎。

按理,七夕佳节,灵祎多半是要缠着陆莳去玩,这次竟自己去玩了?

宫人在湖旁放水灯,陛下与王后都不在,都觉得自在多了,人人都在头上扎着彩缕,以七巧针来乞巧。

楚染不懂这些,疑心不定时,七夕那日的五更天就有人上岛,接她离开,待出宫时,东方露白,宫人在官道上洒扫。

马车出宫,直至相府侧门。

陆莳在那里久候,一见面,楚染就问怎样将灵祎调离云梦泽。合欢池恢复旧貌,清晨池子里的锦鲤就争相出来要食。

两人一道往里走,楚染在池旁停了下来,想去找合欢树,抬脚看了一圈都没有。她可惜道:“合欢花攒起来,做糕点也是不错的。”

陆莳却道:“花在水中,落下就遇水,攒不起来。”

楚染可惜,走了几步后,就瞧见府内婢女在放灯,她奇怪:“怎地白日里放?”

婢女捧着灯,笑盈盈道:“晚间当值,不得空,不如趁此放了,都是寓意罢了。”

楚染看着她手里的灯,觉得新奇,陆莳走过来引着她回院子,道:“眼下还早,殿下不如睡会,臣有些私事要处理,待黄昏时带殿下去看灯。”

“灯市好玩吗?”楚染道。她鲜少去玩,也不知七夕有什么可玩的,只知晓放水灯,七巧针放水里,其余都不知了。

太子这些年多病,她照顾都来不及,也分不出身来玩这些。

楚国不似周遭国家拘束,七夕这日,男子可约心上人游灯会,女子亦是如此,楚染不知这些俗事,只当陆莳带她去玩罢了。

她起得早,有些困,听话地去院内小憩。

陆莳处理郡县递上的紧急公文,陛下不在郢都城,城内布防都不敢松懈,尤其霍老还在养病,未曾跟去,就怕他不死心地做妖。

公文扎堆地送入相府,陆莳捡要紧地处理,重大的事情命人送去离宫,让陛下过目。武将质子接连入京,礼部挨个去迎,与兵部一道将人送入府邸。

处理完要紧的公文后,仆人又将相府构造图送来,因为九月公主要嫁进来,主院显得有些拥挤,就将两院合并,就显得大一些。

改造的图纸送来,原来的卧房不动,拆去一面墙,将隔壁院子的卧房改成书房,其余的屋子再修缮一二,到时要摆放公主的器物。

陆莳看过图纸后,觉得满意,尤其是那架秋千,还未曾变动,院子大一些,可将一角辟做花圃。

另外合欢树下也填些土,到时摘花瓣也好摘。

仆人看过图纸就道:“书房该如何修?”丞相的书房典雅间透着简洁,新平公主花般年龄,也不好照着那样去摆。

陆莳看后,嘱咐几句,她记得公主府内的书房摆件,到时仿造便可,另外将窗户换一换,免得分不清是在相府还是在公主府。

合欢池大得很,在南边池水渐少之地造一座竹楼,楼下便是池水而过,自带凉意。

这般细细安排下来,与前世里大不相同,陆莳这才觉得满意。

待安排妥当后,已近黄昏,不知不觉间时辰竟过得这般快,将人放在相府内大半日,她忙放下公务,去找楚染。

楚染坐在秋千上摆弄着簪子,上面缀着金刚石,在黄昏下熠熠生辉。阿秀见她不欢喜,就心中奇怪:“您不喜欢?”

“陆相喜欢吗?”楚染道,这是她送给陆莳的石头,又被她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陆莳匆匆而来,天光渐暗,她略有些心虚,示意阿秀退下,道:“给你引见几人?”

“何人?”楚染将簪子放入盒子里,扬首看着陆莳。她的人都散开了,再过几载,能用的人只怕也没有了。

陆莳道:“给你几人驱使,冯唐与李初。”

这二人跟着陆莳时日很久,楚染在梦里见过这二人,后来官至六部尚书,只是送于她,有些浪费了。她摇首,道:“送于我无大用处,你留着吧。”

“给你认识罢了,往后你有吩咐,他们也会听。”

楚染明白过来了,不见面下次便不认识。有些人认主,就算陛下厚赐,也不会改心。

冯唐是一女子,眉清目秀,官至户部金科,平日里也不会多露面。李初是一武将,守着宫门口,进出极为方便。

见过后,就退了下。

天色漆黑,相府门外套好了马车,府内扎着彩灯,越往街上走越是热闹。楚染心里依旧牵挂着灵祎,追问了几句。

陆莳被追问得头疼,才道:“霍老近日里身体不爽,灵祎去看望了。”

“他如何身体不好,怎地需要灵祎去看?”楚染一针见血,霍启那个老东西本就是装病,没跟去离宫,也不知想些什么。

外面的吵闹声愈发大了,烛火透着车帘,隐隐约约地就看到了楚染颤动的眼睫,她巴巴地望着陆莳,等着她的后话。

陆莳本不想告诉她,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心口发软,实话道:“吴江王送他一匣子南珠,个头大,送给了灵祎。灵祎觉得欢喜,就送去宫内织造局做簪子,不想被贤妃看出端倪。吴江王也进贡了几匣子,却被锁在库里,如何就到了灵祎手里。”

楚染接过话来,“因此,霍老担心被旁人发现了,就日夜难安,喊了灵祎去想办法。”

“殿下聪慧。”陆莳顺口夸赞道。

“阴阳怪气。”楚染嘟哝一句。

陆莳被她骂,也不介意,眼中反蕴出一抹笑。

待下车就远远地瞧到连城捧着荷叶,里面一大捧莲子,悠哉地走过来,见到楚染下车,眼睛一亮,就小跑着过来。

他来郢都城数日,都未曾细细瞧过楚染,这时得空了就想好好说说话,脚步未挪近,就看到陆相跟着下来,忙停下来,憨憨一笑。

做梦都未曾想到西北城内被殿下金屋藏娇的大姐姐竟会是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