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染战甲,各个营的士兵早已被打散,不过上阵即是自家兄弟,也再无什么战兵和辅兵的区别,也没了彼此之间互相不待见的兵种差异。
轻伤的背着、扶着又或者抬着、抱着重伤的同袍,顶着瓢泼大雨,匆匆休息后便奉命回到大营疗伤休整。
至于那些战死的同袍,由于雨势过大,只得暂且被留在战场上。
没办法,倭人凶狠,虽是有不少人,侥幸活下来了,可也大都人困马乏。刚回到大营,许多人都是勉强换下湿衣,便鼾声如雷睡了起来。
吴友兵素来爱兵如子,见状哪里舍得再下令喊醒这些汉子冒着大雨去打扫战场。
于是他只得下令征调民夫,协助自己的亲卫队去抬尸体,一具尸体十个铜钱。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没有一个民夫领赏钱,整个卢龙道竟还自发的组织了十数个车队,专门用于运输这些威武将士的遗体。
那浩浩荡荡的民众第一次震撼到了杨广和。
毕竟出身武将世家,杨广和不是不知道老百姓对于大唐战兵其实始终是又敬又怕的。只不过在长安城,乃至整个京畿、关内,他只见过百姓害怕的军队。
而在卢龙,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老百姓如此敬爱战兵的一面,滂沱大雨虽是淋湿了他一身衣袍,可他那颗心却是跳的越来越有力。
“这里,是我愿意爱,也可以被爱的地方,我要一直守护这方水土,也要保护这些百姓!”杨广和暗暗发誓!
又是一年阴雨连绵,又是一朝英魂远去,空荡荡的大账之中,除了杨广和一人,竟再无半个人影。
杨广和默默地离开了自己在大账中右手边第三位的坐席,走向了大账正中的帅位,心中五味杂陈。
“少将军,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替你守护好卢龙的一切,只愿你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广和必定还你一个同以前一样的卢龙城!哪管他晋阳节度使又或者随国公想要巧取豪夺,我杨广和也绝无畏惧!”杨广和心中默念。
“来人!”
一墨甲士兵踏步入账,单膝跪地,“将军!”
“把各营的副尉,队率都找来!这一次我们卢龙军可谓伤筋动骨,我要同他们一起议事!”
“诺!”这雄壮士兵起身出账,拿着杨广和递给他的将令,便去召集军中所有仅存的军官来。
……
不多时,大账之中便坐满了人。
“诸位,咱们卢龙军这次连番大战,可谓伤筋动骨。自大将军以下,足足折损了十数位偏将、校尉。”
叹了口气,杨广和声音抬高了一丝,“少将军奇袭晋阳已有数日未归,晋阳军自号胜天军,节度使范文叙妄尊称王!老贼对我卢龙贼心不死,我等如何能忍?”
一众汉子,虽是大多有伤在身,却丝毫不改男儿血性,纷纷摔杯怒骂。
“范文叙匹夫,害我将军,谋我城池,置卢龙百姓于不顾,甚至纵兵扰民,简直欺人太甚!”何慕白愤怒道,言语间,脸上那道刚刚结痂的刀疤上竟隐约又有血迹渗出。
“是啊,少将军至今未归,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另一个脸色苍白的校尉担忧道。
“要我说,少将军肯定是在晋阳城周围防备着范老贼呢!”一个小校应道,“咱们刚跟倭寇打完,又被骗去五千精兵攻打幽州,至今未归,随后范老贼更是公然偷袭我卢龙!诸军伤亡惨重,尚未补给,若再有大军来攻,纵今时今日我等有决死之心,恐也难胜那晋阳胜天军!”
“此言不虚,兵士们疲惫不堪,便是兵甲器械,我们现在也是难以为继!”一个负责后勤的校尉插言,“最可恨就是孙文和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放火将军械库给烧了!孙殿英将军怎么的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杨广和扫了扫账中众人,“弟兄们,承蒙大家看重。如今我既然暂代了这将军大位,无论如何也会承担起责任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两个。第一,便是需要尽快查出叛徒的下落,孙文和同老将军的死脱不了干系,我们需要给全军将士、也给卢龙百姓一个交待!”杨广和双手成拳,眼含怒火。
“第二,则是我们需要紧急备战,利用现在一切可以利用的装备,我们必须武装起一只有战力的队伍!如今我们卢龙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除了晋阳以外,便是其他几道临近之军,我们也需要留神防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我卢龙此刻衰弱而落井下石。”
账中诸人纷纷点头,唯有一青面大汉沉闷不语。便是众人议论军事,总结近来之战,他也冷着一张脸,偶有回应。
还是杨广和先注意到了他,“程青,怎么闷闷不乐,有什么话想说?”
“杨司马,如今大雨滂沱的,便是我们去筹措粮草器械,又有何用?”那被唤作程青的壮汉反问道,“卢龙虽还算富饶,可我们卢龙终究是缺乏铁矿的,我们到时候还接着筹措吗?”
“可是那我们怎么办,幽州亦在战乱,已经许久没有铁矿出产,更不要提有现成的武器箭矢能送进咱们卢龙了!”那负责军械物资的官员叹道。
程青长身而起,大踏步走到大账中心的沙盘处,“你们来看。”
“我卢龙实际上同幽州并不算远,在幽州云雷十八城中,我们最近的是这里。”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云山关城。
众人纷纷不解,云山关天险之地,看它做甚?
还是杨广和心思细腻,“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们卢龙同幽州那个新任的节度使达成联盟吧?”
程青指了指云山关,又指了指卢龙。
“传闻云雷十八城,云城产量奇高,乃是诸城之冠!而奔雷城却多有能工巧匠,许多兵坊所出之精品甚至千金难求!”
“那又怎么样?”一个略有些蠢笨的校尉摸了摸后脑勺,十分费解。
“笨蛋,我们卢龙本地的匠人亦是天下闻名,可不见得就比那奔雷城的差!”程青翻了个白眼。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互惠互利。这才是合作联盟的前提,可我们能给他们什么呢?”杨广和沉思起来。
“杨司马,你不觉得卢龙同幽州其实是互为屏障的吗?”程青又指了指地图,“幽州之患在内,不在外!唯有出云山关,过卢龙,那幽州柴河的势力才得以进入其他道府!”
“幽州贫瘠,如今又失去朝廷扶持,以后他们定会大量出售铁矿,如若不能从卢龙走,柴河便必须先一统幽州,方才能自幽州东部屏障绕路千里,过晋阳,经凤翔,以入中原!”
程青笑了笑,“幽州目前已成三足鼎立之势,没有个三五年,纵使柴河是神人,也根本难以破掉现在僵
持许久之局!”
“而且这三五年,若是唤作晋阳范文叙,或许还可以等,但若是柴河,他便绝对等不及!”程青又补充了一句。
“何故?”杨广和的声音有些尖细起来,高声问道。
“因为他还不够老辣,柴河他还太年轻!他也太心急!”程青不为所动,依旧侃侃而谈,
“你究竟是谁?”杨广和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越发凝重!他知道,这绝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神经大条的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