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她读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了《广岛之恋》,又读了一些不长不短的诗。
午后的时光过得不快不慢,空气里泛着初春里冰雪消融的气息,龙越的声音也清澈而又低缓。
与其说是为她朗读,更像坐在她的耳边轻声诉说。
厉栾手里捧着微微滚烫的茶,闻着从客厅传来的栀子香气,靠在她的身边安静地听着,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她的眼睛被覆上了干净的白纱,便如同猎鹰被剪去了飞羽。
“抱歉,是这本不太合你胃口吗?”龙越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她道:“想要用一些下午茶么?”
厉栾摸索着伸出手,在虚空中想要触碰些什么。
龙越很快扶住了她,可她并没有站起来。
“我昨晚,又在做噩梦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厉栾都在和她讲述另一个女人,一个死去了很久的女人。
她死去的那一天,城楼下的无数人跟着欢呼庆祝,她的头颅和身躯都在炮火中化作了尘泥,甚至没办法入殓立墓。
可她年轻的时候,是那样的美。
无论是眼眸还是红唇,甚至是如蝶翼般纤柔的长指,都能轻易蛊惑走太多人的目光。
厉栾没有办法看见光明,有时候昏沉睡去了,就会梦到过去的往事,还有各个样子的她。
龙越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下午为她倒一杯柠檬水,再坐在旁边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讲那个女人的生与死,讲自己隐藏多年的绝望与释然,讲那女人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厉栾,”
“我们可以为记忆而活,也可以让记忆为我们而活。”
龙越大多时候都听得很安静,只是在听说噩梦时才会微微担心:“需要找心理医生帮忙干预控制吗?”
“ptsd的典型症状,是大脑的无意识重复。”厉栾缓缓松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如今频率已经低很多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龙越小声道:“我平时都睡在你隔壁的房间里,晚上惊醒的时候可以随时按铃叫我。”
厉栾顺着她的声音望向她,白纱布蒙在眼前,扬起笑容来点了点头。
她们花了太多的时间来适应共同生活的日子。
厉栾一开始执意要自己洗澡,可她总是记不住浴缸和洗手台的位置,身上被撞青了好几处,最后还差点摔倒。
后来龙越闯了进去,给她放水搀着她在浴缸里坐好,如同照顾一个小孩似的帮她洗那微卷的长发。
这么多年过去,厉栾的脖颈和肌肤依旧漂亮的让人想看又不敢看。
龙越话不多,可从来都动作温柔。
她的指尖帮她擦拭着脖颈和锁骨,温热的指腹滑过耳后,如一个隐忍的吻。
“我似乎说了太多自己的事情。”
厉栾摸索着握住浴缸的边缘,侧着头看向她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也一直一个人。”龙越为她揉着长发上的泡泡,小心着沐浴露泡沫溅进她的眼睛里。
“学医,行医,带学生,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开始讲自己安乐死的老人,讲平安诞下三胞胎的孕妇,讲古代和现代的各种夫妇,偶尔也讲一讲自己如何度过值班时那样漫长而寂寥的夜晚。
厉栾任由她半抱着自己走出浴缸,张开手臂来方便她擦拭身子,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连张开手臂站久了都有些微微摇晃。
“后来值班室里就配上了□□和电棒,因为这种病人太危险了。”龙越在替她系好腰侧睡袍带子的时候无意瞥见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只握着她的手带她去卧室里躺下。
“为什么没有恋爱呢?”她歪着头问道。
伴随着她的动作,湿润的长发如流瀑一般垂下,散着栀子的香气。
龙越取了柔软的干毛巾过来,小心地帮她揉擦着发根与发梢,跪坐在柔软的床褥上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