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狗皇帝码字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狗皇帝原来也是全职作者,但终于没有评上白金,又不会讲段子;于是愈码愈穷,弄到将要断更了。

幸而还有一群铁杆粉丝,便为了人家继续坚持码字,换一题材接着写。

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听不得别人说中华民族不好。码不了几章,便连人和电脑、存稿、ipad一齐砸了。

如是几次,叫他代替码字的人也没有了。狗皇帝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失踪、编瞎话请假的事。

但他在我们这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施章节;虽然间或没有,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补上,从粉板上拭去了狗皇帝的名字。

狗皇帝码了四张a1纸,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狗皇帝,你当真会码字写?”

狗皇帝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白金也捞不到呢?”

狗皇帝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时也命也之类,很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编辑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编辑见了狗皇帝,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

狗皇帝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清洁工说话。

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学过写?”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回到明朝当暴君》?……我便考你一考。小白文,是怎样写的?”

我想,连一部改编剧都没有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狗皇帝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个写过程应该记着。将来做白金的时候要用。”

我暗想不就是金手指、热血加装逼打脸么,而且我们读者也都知道你是不会写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先列好大纲再划章节灌水么?”

狗皇帝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画板,点头说,“对呀对呀!……小白文还有另一个套路,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狗皇帝刚用指甲蘸了水,想在写字板上写出过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旁边系统流的作者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狗皇帝。他便给他们讲写作的三要素,一人一套。

系统流大佬得到了套路,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另有一本笔记。狗皇帝着了慌,伸开五指将本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讲了,我已经不讲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笔记本,自己摇头说,“不讲不讲!还讲吗?不讲了。”

于是这一群系统流的大佬都在笑声里走散了。狗皇帝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年终评级后的两三天,编辑正在慢慢的收拾朝廷,取下粉板,忽然说,“狗皇帝长久没有来了。还没还欠更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

一个正在渲染的白金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太监了。”

编辑说,“哦!”

“他总仍旧是断更。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断到读者群去了。几十万的读者,断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是吊起来打,接着补更,又写了保证,后来是还断,断了大半年,再去补更。”

“后来呢?”

“后来还是断更了。”

“断更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去中关村了。”

编辑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收拾他的东西。

年终评定过后,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隆冬;我整天的靠着空调,也须穿上羽绒服了。

一天的下半天,没有读者催更,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拿发一个单章。”

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狗皇帝便在门槛坐着。

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条破丝袜,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笔记本,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再发一条书评。”

编辑也伸出头去,一面说,“狗皇帝么?你还欠更呢!”

狗皇帝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码罢。这一回要单章,推荐位要够。”

编辑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狗皇帝,你又断了更了!”

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断,怎么会去中关村?”

狗皇帝低声说道,“爱好,我愿意……”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编辑,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编辑都笑了。

我拿了客户端,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一个诺基亚,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机码字的。

不一会,他写完了书评,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狗皇帝。

到了第二年评定等级,编辑取下粉板说,“狗皇帝还没还完欠更呢!”

第二年的年底,又说“狗皇帝还没还完欠更呢!”

到最后可是没有说,再到倒闭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狗皇帝的确去中关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