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玖竹默认,就听表兄喃喃自语道:“你就罢了,可连我这过来人都没有觉察到端倪,阿音的演技还真是时灵时不灵。”
颜玖竹知他说的是妹妹最初与宣王假扮未婚夫妻、从头到脚都透着不自然的样子,不由提醒:“那时候,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
纪荣一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玖竹,想不到你也挺懂。”
前一句还是“你就罢了”,末一句又成了“你也挺懂”。颜玖竹啼笑皆非,接受了自己在表兄心目中千变万化的形象,轻叹道:“待此行结束,回去之后,表兄切莫对旁人提起。阿音与殿下成婚并非易事,倘若在尘埃落定前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是当然。”纪荣满口答应,疑惑道,“分明你情我愿,阿音早先为何推三阻四?论家世,论才貌,她和殿下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双,何况他们还志趣相投,要我说,殿下这样的郎君,平时打着灯笼都难找。”
“树大招风。”颜玖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钟家高调与庆王联姻,显然是将夺嫡的筹码压在了他身上,如果颜家当着这个节骨眼与宣王结亲,岂非昭告天下,自己也要蹚浑水、参与争储?陛下看在眼里,又会如何
作想?”
纪荣对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之间的斗争一知半解,但他设身处地,站在皇帝的角度,倒是能想通其中关窍。
朝臣们争先恐后站队、向皇子表忠心,作为皇帝很难不去多想。
“阿音和殿下年纪尚轻,迟一两年也无妨。”他安慰道,复而有些不解,“玖竹,你与殿下自幼/交好,也许在旁人看来,颜家早已表明立场,又何须等阿音嫁过去做宣王妃?”
“不一样。”颜玖竹摇摇头,解释道,“我亲近殿下,追本溯源是先帝的授意,而殿下真诚待我,则是因为我从前朝余党手中救过他的命。换做阿音,她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压根没有机会与殿下培养感情,况且世家的女儿,婚姻通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阿音嫁与谁,旁人都会认为是颜家与对方的利益交换。”
纪荣无言以对,半晌,叹息道:“既然如此,便只有陛下亲自赐婚,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颜玖竹不置可否,兀自陷入沉默。
离京之前,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三月十一,皇帝传召妹妹入宫,当庭为她和宣王赐婚,却被她断然回绝。
父母只当陛下此举意在试探,庆幸之余,又担心妹妹公然拂了宣王的面子、引得对方不快,让他回头代为说些好话。
他表面应下,实际却装作一无所知,从未对宣王提过此事。
而当对方问起妹妹的去向,他如实相告,妹妹已随纪家商队前往青奚。
其实那天从永丰坊回来,他便知道,妹妹没有在他和表兄面前说实话。父亲暗地里做了什么,绝不仅仅是挪用纪家钱款、建造望云楼那么简单。
妹妹执意要去青奚,还说服母亲帮忙掩护,更不可能是以“想出门游历、增长见识”这种理由。
他一度以为,父亲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世家式微在所难免,纵有钟家和谢家那般沉醉旧梦、不愿醒来,但颜家不该走这条路,父亲不会做出自掘坟墓之事。
父亲存了什么念头,母亲和妹妹避而不谈,他也无法追问,只能按捺心中不安,试图为妹妹寻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