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靖州府就是靖州府,当然不在北京城,怎么?”
不在北京城,那究竟在什么地方?长这么大,最远只到过通州的叶小天脑海中马上幻现出一片《山海经》里的莽荒世界景象,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那可不成,离了北京地界儿,我就找不到北了。”
杨霖截口道:“五百两!老夫给你五百两的酬劳,如何?这可是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五百两……”叶小天怦然心动,可这种挣扎只持续了片刻,就坚决地摇了摇头。要去湖广送信,湖广啊!在这交通不便、通讯不便的年代,听着仿佛有天涯那么远……
对于从不曾离开北京的叶小天来说,这是一听就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彷徨的畏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实在是太遥远了,不如等你家人到京时我再转交……”
杨霖惨然一笑,道:“老夫在牢里关了三年,自从知道老夫再不可能出去,家里就没人来过了,老夫与夫人一向感情淡漠,若等她安排人千里迢迢来运我灵柩,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叶小天一听“千里迢迢”四字,更是不肯答应了,连连摇头道:“小天不成,杨大人您另请高明吧。”
杨霖道:“老夫还能请托何人?这偌大一个天牢里,有好人么?”
叶小天的脸色登时一僵。
杨霖喟然道:“牢里这些犯官,时常使些银钱让你们狱卒去买吃用,老夫冷眼旁观,旁的狱卒无不克扣,或以次充好或多贪银钱,只有你最重然诺,虽然贪利却不背信,所以也只有你老夫才能相信。”
叶小天摇头道:“大人抬举了,这趟门儿实在走得远了些,小天我就是家门口池塘里的一条小泥鳅,没见过什么风浪的,您这件事儿小子我实在办不了,告辞!”
叶小天拱一拱手,转身就走,杨霖在他身后高声叫道:“五百两、五百两啊,足以让你一生富贵了,难道你甘心做一辈子小小牢头儿?”
叶小天没有回头,只是疾步而去,远远的,传出他字正腔圆的一段昆曲儿:“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儿,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鲲鹏,鲲鹏不知燕雀的好~~~”
叶小天的声音渐去渐远,杨霖痴痴地站在原地,扶栏听着他的声音,许久许久才慢慢仰起头来,望着阴沉沉的牢顶,喃喃一声长叹:“鲲鹏,或许真的不及燕雀好啊……”
※※※
叶小天的家在宣武街西曲子胡同,左边的邻居是世袭刽子手,家里还经营着一个杂货铺,右边的邻居是一个仵作世家,家里兼营肉食铺子,叶家就夹在中间,门楣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