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这会回来得很快,因为在给前面端上了柔鱼之后,厨房里就接着给后院的建安侯家人炒柔鱼,高三去的时候,刚好有炒好的,就端了上来。
飞快的撤下被李世民消灭得差不多的柔鱼,换上新柔鱼,高三好死不死的又要嘟哝一句:“陛下,请慢用,不够的话,厨上还有。”
“还有?王璃,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得了多少柔鱼?怎么昨日恁地小器,只给某送了六条来?”李世民不高兴了,好哇,我把你当家人看,你有好东西就藏着掖着?
“陛下,只得二十来斤,也就三十多条而已,给宫里送去六条,刨去今日席面上的,也不过剩了几条而已,臣的家中用人大大小小可也有几十口,他们也要吃啊。”王况瞟了一眼高三,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比较隐蔽,谁都没看出来,高三自知失言,连忙一捂嘴,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小东家说了,总共只剩了不几条了,那得赶快让张三把那多余的藏起来,不要等下皇帝说要去看看,就露馅了。
“哦?敢情你建安侯的家人倒也日子过得滋润,你王璃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李世民一听大奇,以豪门大阀家的先例,一般的家人,能两三天有一餐肉吃就不错了,就是心腹家人,不过也是一天一餐肉食而已,但听王况这话里的意思,如此难得的柔鱼都要考虑给家中用人享用,那么平日里的待遇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于是他抬手把一边伺候着的黄门招了过来:“去瞧瞧,建安侯的用人现在吃的什么。”那黄门应了一声,王况只好把一边伺候着斟酒的几个丫头中叫了一个过来,领着那个小黄门往后院里去。
不一会,小黄门回来,大声禀报:“陛下,确是如此,那后院里,用人们还没用餐,但桌上摆着的酒食和此处并无二致。”
第四百六十四章 旁观者王况
小黄门回来禀报说建安侯府中下人们的酒食和眼前众位大佬的并无二致后,大家瞧向王况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
王况苦笑一声:“陛下,璃出身贫寒,曾一度沦落为乞丐,当是时,建安人并不因了璃是个乞儿而对某有所瞧不起,璃重病之时,也得亏乡亲们扶持,这才撑了过来,如今璃位居朝堂,但璃却也还是璃,将某身上这一层袍服剥了去,某还是王况,并不会有所改变,改变的,只是拿十年前的王况和今日的王况相比,所不同的只是地位不同而已,璃有今日之地位,全赖陛下所赐,全赖百姓所赐,璃的这些年所作所为,若无朝廷支持,若无百姓支持,怕是不得寸进,故在某的眼中,这天下百姓差不多,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谁敢说明日就一定能安坐于朝堂?今日是乞儿的,又有谁安敢说他明日不会发达?”
“农户耕种,为天下提供粮食饱肚;桑农养蚕,为天下人提供衣服蔽体防寒遮羞;泥瓦匠日夜辛劳,为天下人提供居所以避风雨;将士们守卫边疆,为天下人赢得一方太平;衙役们日夜巡逻,为百姓造就了夜不闭户的安定局面;贵为天子的您,居于庙堂,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率天下臣民直奔了那安居乐业的美好前景去;各位相公位居朝堂,替陛下分忧解难,解决了朝廷民生许多问题……;是故,在某看来,这天下人一出生,本无什么区别,其身份其地位乃其父母所赐。”
“璃常想,若是某一出生,不是那个童年时有师父教诲的王况,而是另一个乞儿或者是出生于另一个寻常百姓家中,某如今还能不能有今日?是以,某以为,这天下各行各业,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所区别的,不过是分工不同。试想,若无农人耕田,粮食何来?若无匠人劳作,这房舍衣服从何而来?若无商贾逐利,交通货物,各位相公今日所吃的就不会有柔鱼,不会有辣椒,不会有草原送来的牛羊肉了。”
“璃记得陛下曾说过,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某是这么想的,不光是君为舟,各位相公也是在那水上航行的舟船,是陛下这艘大舟所率领的船队中的一份子。某还想说的便是,君如鱼,民如水,鱼离水不得活,因此这世上本无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不同的是,人人各有职业,百姓各司其职,方能保得天下太平。往小了说,在某这府上,某是这一家的总管家,其他人则各司其职,所不同的,也是分工,是故,某不会在基本的生活条件上设了区别,某吃什么,大家也就都吃什么,若要有区别,只能是从贡献上来给出月钱的区别。从璃发家之日起,璃的家人,包括了富来客栈的众人,甚至建安人,都一直拿璃当家人看,都称某为小东家,但这并不影响了某的话在他们中的作用。”
王况这一席话,如果是几年前,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虽然是不以言获罪,理学也还没个影子,百姓在皇帝面前也可以某啊某的自称,若是无罪,便是连跪也不用跪的,但毕竟这些言论却是和千百年来的一贯思路有相背的地方。
但是,现在王况用建州,用建东,用东瀛等等这些地方证实了他所走的路是正确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偏差,建州百姓并不因为王况对他们和气,对他们一视同仁而对王况有轻慢之心,相反的,这些年里,王况在建州说的话,比刺史还管用。这靠的是什么?众大佬不禁陷入了沉思,虽是觉得王况说的话中似乎有不通的地方,但是又隐隐的抓住了一些什么,在想清楚前,他们也不好贸然发表意见。
王况说的其实依旧是语无伦次,这也是他的短板所在,长期以来,由于对那些所谓崇高理想,所谓的大道理的反感,让他的潜意识里是对这些大道理排斥的,因此让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是很难得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利,有小利,有大利,有名利,有钱利,真正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的,不外就是个利字,利,说白了,就是社会发展的最大动力。但这话这时候不能说,而且王况以后也不会说,这么说就把人们心底里那最赤果果的欲望给摊在了日头底下晾着,这不是任何社会所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