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

楚王狐疑,但没有作声,自己一人走了。

等到殿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绾宁才开口:“陛下,愿赌服输。”

萧宴靠着龙椅,也学着她拨弄着袖口,不吭声,半晌后,从暗格里取出一枚红绳,他拿着,走到秦绾宁面前:“要不要?”

“不要。”秦绾宁拒绝。

萧宴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拿红绳在她面前晃了晃,“朕给你所有的暗探。”

秦绾宁迟疑,他又追了一句:“那些暗探是朕花了五年的时间来安插的,你一盏酒就要了过去,对朕太不公平。哦,忘了告诉你,这是暗探的信物,有它,他们才会唯命是从。”

“你将我当傻子,一根姻缘绳就是信物?”秦绾宁抿着唇角,她不傻,萧宴却偏偏将她当作傻子。

两人实力高低悬殊太大,秦绾宁努力,也只有些小聪明,没有人力的帮助,做什么事情都很艰难。

萧宴却不同,他有人力,有权势,只要动些心思,胜过秦绾宁所有的努力。

看着红绳,秦绾宁没有疑惑太多,接了过来,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过于纤细,姻缘绳绑了两圈才绑住,萧宴见到后,略有些心疼:“你太瘦了。”

秦绾宁不理睬他迟来的关心,用袖口遮挡住红绳,直接追问:“名单呢?负责人呢?”

暗探都是有人负责的,名姓与负责什么的都会登记在册,萧宴就一信物是万万不行的。

萧宴没有找借口,将一份厚厚的名册递给她,还解释了一番:“共计六百余人,负责的是周卫,前些时日他做了枢密使,朕就让人替了他,如今负责的是碧色。”

“碧色?”秦绾宁略有怔忪,“是崇光殿的掌事大宫女?”

“对,就是她,她也会跟你回府。”萧宴点头。

秦绾宁暗自思索,碧色是萧宴的心腹,人跟着她回府,等于是在监视她。

她立即否认:“不,我不要碧色,我会让人来交接。”

“你不用介意,碧色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你就是她的主人。”

“不必了,我有自己的人。”秦绾宁依旧拒绝。她不愿成为萧宴的掌中物,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但她会更加注意。

她神色倔强,声音也很冷酷,不如以往软糯,萧宴叹气,从前的秦绾宁软绵,声色软绵,听上去就像是甘甜的泉水。

萧宴略有些落寞,也没有急躁,不放心又告诉她:“这些人你自己不能接触,她们只知自己的上线是谁,不知最上层的主人。你且记住,消息的一层层传递下去,就算他们暴露自己,也不会牵连你。一旦对方知道是你,会有许多麻烦。”

“更不能图便利去办事,记住,谨慎些。朕若是你,就不会继续留在凌王府,你的一举一动在凌王与贤太妃的视线下。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挑拨离间,可也有几分道理。”

“我晓得了,谢陛下。”秦绾宁将册子合上,睨他一眼,忽而道:“陛下勇猛,并非书生,装儒雅、装风流,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她抱着册子走了。

萧宴顿住,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册子上六百余人分布在金陵各处,杂乱无章,可一层层递进,又形成一张密集的渔网。

秦绾宁让人准备了一份金陵城的舆图,铺满整间房。

她将六百余人的名字都抄录一遍,贴在了舆图上,一目了然,她看了眼四座国公府,竟有八九十人。

可见萧宴的重心也是放在这处。

屋内门窗都关着,光线昏暗,她手执一盏灯,坐在了舆图上,紧凝许久。

李间与殷开已然决裂了,四家联盟早就散了……

她又看向刑部大牢,里面仅有三人,略微一想,她让人去找来碧色。

碧色跟着她回来王府,但没有现身,进来后,她先吩咐道:“让人查一查李间有什么过敏的吃食,然后趁机放进去,不能致死。”

碧色不敢迟疑,忙下去吩咐。

秦绾宁起身,自己一人费力的将舆图收拾起来,收拾好后,偌大的屋里又藏不下。

思考一番后,她还是决定去购置一间宅子。

秦绾宁让人府里的长史去看一番,私下里自己也去找了,让人去扬州将秋潭接回来,她需要自己的人去打理宅子。

长史办事很快,两日就找到了,她没有去看,这边,自己也找到了。

一人拿主意不如两人,她让人去请了明华,选了一个阴凉的日子去看屋子。

城南大多是官宅,住的是达官富贵或者皇家的人,一条巷子里都是重臣权臣。

城南的宅子不大好买,多是从官家走,秦绾宁就选了城南城北交接的点。

推开宅子大门,入目就是青翠树木,两侧的绿植很好看,有江南园林的风景。

走下台阶的一条道是鹅卵石铺就的,与外间的宅子都不一样。

明华踩着鹅卵石上,问道:“这里的东家是不是江南人?”

“没问呢,只知道是要离开金陵城了。”秦绾宁放目去看,屋舍檐角都像是江南的构造,雅致清幽。

前面的待客的花厅,只有些花梨木的桌椅,其他的都被搬走了,空空荡荡。

明华扫了一眼:“雅致,不错,到时让人添些家具就成,记得拿药草熏一熏,赶紧些。”

两人又去了后院,屋舍星罗密布,三进的宅子,干净清新。

走到园子里,竟有桃林,上面还结了些桃子。桃子都已经成熟了,红彤彤的,有些熟透了就掉了下来,还有些挂在枝头被鸟雀吃过,显然有段时间没有打理过了。

秦绾宁扫了一眼桃林,道:“这户主人也是有趣的。”

“还有几个果林,前面种了些葡萄,再往前走还有些梨。”仆人跟着说道。

两人又去看了看,梨子还没有成熟,青涩的果子不怎么诱人,但葡萄熟了,颗粒很大。

仆人走过去摘了一颗,拿袖口擦了擦就塞进嘴里,“很甜,品种不错。”

“与汉王妃种的相似。”秦绾宁顺口说了一句。

仆人笑了笑,又摘了一个,自己不吃也会被鸟吃了,他一连吃了五六个,又引着两位主子往花圃里走。

“主人家爱花,各样的花草都种了些,许久没有打理,都有些破败了。殿下若喜欢,奴就让人来打理。”

花圃走了一圈,墙角爬满藤蔓,蚊虫很多,一靠近,就见细小的虫子飞了出来。

两人也就止步了,明华满意道:“这里不错,我让人来修缮一二,买些家具,再将园囿里的杂草清除一番。我府上还有些好手,凋些过来给你看家护院。对了,我将玉章送来吧。”

最近朱策来公主府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害怕被朱策发现,到时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看过一圈,都到了午时,秦绾宁为感谢明华,就道:“我请你去酒肆。”

“那很好,我让人将玉章带来,你就不要接珠珠了,免得让凌王府的人察觉。”明华关切道。

两人商议好了,去了西市上的往来酒肆。

马车在酒肆面前停下,两人蹁跹下了马车,秦绾宁照旧一身红袍,鲜艳夺目,明华穿了素净的湖蓝色织锦大袖衣。

两人一站在一起,颇有些佳人才子的般配。

掌柜从柜台后热情地跑来,“两位贵人里面请。”吩咐跑堂赶紧去上茶。

他引着两人去雅间就坐,三人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眼尖的人认出明华,却不认识‘凌王’殿下。一时间纷纷猜测红袍少年的身份。

“长公主的新宠?”

“别瞎说。”

“若不是新宠,两人怎么会如此亲密,早就听说长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了。”

“那人细皮嫩肉,最容易得到贵女的喜欢。就连我这个男人都觉得人家俊。”

秦绾宁耳朵尖,听到了些许话,眼角勾出一抹娇俏的笑意,拉着明华就要去听听。明华羞得捂脸,“我清白的名声就没了。”

“呦,原来是长公主、我说怎地大堂里声音那么大呢。”魏襄从雅间里走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秦绾宁来了兴致,“这不是打夫骂公婆、毒死小妾,差点让夫家断子绝孙的魏县主吗?”

“你……”一句话就让魏襄跳脚,五官扭曲在一起,不管不顾道:“凌王一身红衣成了不少女儿家梦中的佳婿,您这么光鲜亮丽,那您可知您头顶上的帽子可是绿色的呢?”

声音尖锐刺耳,明华几乎想捂上耳朵,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更是变了脸色,“魏县主发什么疯,胡言乱语。”

魏襄心情郁闷来酒肆饮酒,她喜欢沈洸,可沈洸从不正眼看她。不仅不看,还背着她去养外室。

现在可倒好,她彻底失去了沈洸。

她过得不好,其他人都别想过好,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当着掌柜的面就喊话:“我胡言乱语,秦绾宁可是心慕陛下多年,又失踪多日才嫁给凌王,这段日子里她去了哪里?长公主你看看福宁郡主的眉眼,像不像陛下呢?”

明华蓦地皱眉,秦绾宁神色很平静,双手负在身后,她慢步走到魏襄面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福宁郡主是陛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