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夏悄咪咪走了进去,恨不得谁也见不着自己。
他就是端了个盘子,谁能想到两只鬼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盘子打起来了,还把宴席搞得这样乱。
罪魁祸首可不是他!坚决不能是!
这样猫着身体的模样,自然引起了大厨的注意。
大厨的语气显得几分危险:“你,给我过来!”
殷长夏指着自己,有些发懵。
大厨的声音是嘶哑的,张嘴的时候露出腐烂的牙床,里面连牙齿也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
殷长夏只好迅速走了过去。
他有些害怕,三番四次的危险,半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色紧绷。
夜雨微凉,外面的冷风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摇欲坠,像是一不注意就要熄灭,映得大厨的脸也忽明忽暗。
大厨打量了他老久,带着阴森的语气:“你竟然能和怒管家说上话……”
殷长夏心里咯噔一下,连连道:“那是因为小人恰恰看到了喜管家遇害,所以才和怒管家说上了话,这都是巧合!”
这大厨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殷长夏额头满是冷汗,无数不好的想法浮现于心头。
恐惧令他将头压得更低,视线里满是自己手上凸起的青筋。
大厨古怪的笑了起来,好像是信了他的话,又好像完全不相信,只是大厨并未纠缠这个话题。
大厨低声询问:“我记得你端的是那道酱香手指,那可是我的自信之作,怎么样?客人们喜不喜欢?”
殷长夏强行扯了扯嘴角:“啊?”
不是针对他,或者发现了什么,而是……询问菜品?
就是酱香手指……这个名字也太有灵性了吧!
殷长夏把手都藏到被后背,忽然觉得有点手疼,他还没忘记,这里的食材可都是用玩家的尸体做的。
大厨厉声道:“啊什么啊,问你话呢!”
殷长夏闷闷的说道:“客、客人们很喜欢。”
大厨:“有多喜欢?”
殷长夏:“……”这种灵魂菜品,能有多喜欢?
大厨眯起眼:“你这鬼仆,怎么说话结结巴巴?难道是在敷衍我?”
“怎么可能!”殷长夏极力否认,又绞尽脑汁的说,“客人们还、还让我告诉大厨,让大厨再做一盘,只是我担心食材不够。”
这话无疑是让人舒心的。
大厨发出如闷钟般的笑声:“好好好。”
殷长夏松了口气。
大厨:“我就说嘛,竟然还有流言说那两只鬼把我的菜肴倒掉了,在争抢什么东西。那可是鬼啊,怎么可能对活人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你说……这个流言可不可笑?”
殷长夏干笑了两声:“可笑。”
大厨目露轻蔑:“我的手艺可是顶尖的,怎么可能争抢菜肴以外的东西,嗤。”
殷长夏:“……”
缓缓低下了头。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这是当然!”
大厨终于舒心了,看殷长夏的目光也没那么阴森。
殷长夏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旁边的碟碗筷,缓缓开口道:“大厨,我、我能洗盘子吗?”
他今天一定得洗盘子!谁都不能阻止他!
大厨:“……这种可是脏活累活,你想做?”
殷长夏撩起袖子,秀着自己的肌肉:“想啊!特别啊!我在老家就是专门洗盘子,那洗碗功夫,可不是我吹!”
紧跟其后的柯羽安:“……”
竟然还有人吹嘘自己洗碗功夫厉害。
他越来越看不懂殷长夏的行动模式!
虽然行为像个神经病,但一定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
大厨:“这可不行,因为刚才的闹剧,很多菜都得重做。现在人手不够,可没闲工夫让你洗碗。”
殷长夏:“我可以兼顾两样!”
如果搞不到盘子,唐启泽那边可怎么办?
大厨没想到他这么执着,一时不知该表扬还是该批评。
之前两批活人当中,也有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的,但都不是这样执着洗盘子。
殷长夏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大厨也瞧不出来殷长夏到底是鬼仆还是活人。
大厨摆了摆手:“那行吧,不过你得先去看看锅里,食材都炖着,你翻翻就行了;等做完这个,你再去洗盘子吧。”
另外那边的灶台燃着火,木质锅盖下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是水被烧得涨沸的声响。
殷长夏赶鸭子上架,拿起锅铲,缓缓走到了灶台面前。
他吞咽了下口水,将木质锅盖打开。
一团雾气升起,将眼前的视线也模糊。等到雾气散去,他准备拿起锅铲翻炒时,却看到里面满是碎肉块儿,还有没能理干净的头发丝。
殷长夏:“……”
妈的!
殷长夏手心都是汗,捏着锅铲的手都在泛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柯羽安也差点看吐了,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大厨阴嗖嗖的说道:“怎么样?这又是我的自信之作,你怎么不铲啊,难道……害怕?”
殷长夏神经骤然绷紧。
身侧的柯羽安急忙接过了大厨的话:“哈哈,我们都是鬼,怎么会害怕这东西呢?我们是觉得看着香!”
大厨眯起眼,闷声笑了起来:“是吗?但这是给宾客们的食物,你们可不能偷吃。”
柯羽安:“……”
殷长夏:“……”偷吃你大爷!
大厨扫视着他:“那怎么不动手?”
这一定是试探!
如果单单只是询问菜品,殷长夏或许不会这么想。
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未免也太过巧合。
殷长夏和柯羽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看出了端倪!
大厨已经站到了殷长夏的背后,外面的红灯笼投影着被狂风吹得乱窜的枝条,倒映在大厨脸上,令他的脸颊犹如长出了黑色的斑纹。
厨房内光线昏晦,站在殷长夏身后那个硕大身影,在张牙舞爪,犹如鬼魅。
殷长夏不敢转动脖颈,垂眸偷偷用余光瞥去——
只见大厨已经亮出了菜刀,圆圆的肚子骤然张开!
里面是肉红色的口器!
柯羽安脸色苍白如纸,双腿开始打颤。
殷长夏不敢再嫌恶心,连忙拿起手里的锅铲,朝着里面铲了两下。
纵然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手上的动作却稳得出奇。
身后的大厨果然没动。
他的肚子缓缓关闭,严丝合缝,重新恢复了正常。
“你这手法……还挺好的嘛。”
殷长夏笑得难看,只求大厨赶紧离开。
大厨诡异的低笑道:“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你们不知道啊……那些活人总爱在厨房里找什么东西,尤其爱翻这炖锅。”
殷长夏没有说话,背脊也僵得笔直,装了好一阵子,大厨才放过了他。
厨房里又开始火急火燎的忙碌起来,殷长夏脸色难看的望向了柯羽安:“很好,没有叫出声……”
柯羽安欲哭无泪:“这是值得表扬的吗?”
“值得,非常值得。”
他将手放到柯羽安的肩膀上,“我们都很努力。”
柯羽安:“……”
柯羽安听出了大厨的言外之意,不由感到了庆幸。
周迎也曾把目光放到了炖锅上,还策划着怎样支开大厨,他们好仔细寻找一下号码牌。
可这些都是陷阱!
大厨早就在这里守着了,谁敢偷偷动这炖锅,谁就会被大厨发现活人身份!
殷长夏说要去洗盘子的行为,反倒让人猜不透。
不得不说……还真是运气爆棚。
柯羽安悄悄瞥向殷长夏,发现他终于有时间开始洗盘子了,还洗得贼起劲。
柯羽安:“……”
完全看不懂!
不仅连大厨,就连他这个队友也看不懂!
这里面当真有深层次含义!?
他快真的觉得殷长夏有病了。
周迎也回到了这里,开始按照顺序依次上菜。他中间没再跟殷长夏有半点交集,心里仍旧对殷长夏要和他比赛的事情耿耿于怀。
明明自己已经足够低三下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柯羽安渐渐开始着急,周迎他们已经先行一步,殷长夏怎么还不想办法脱身?
就连殷长夏也开始嘀咕,这么久都没动静,难道不灵?
他紧盯着自己的手,内心渐渐忐忑起来,是不是自己太自大了……?
那个被两只鬼争抢的盘子,或许只是个偶然。
刚这么想,便有鬼仆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大厨,不好了!!”
大厨忙着做菜,脾气也极差:“怎么了?又催?都让别催了!”
鬼仆:“不是的,上面又又又打起来了!”
大厨的身体僵在了原地,拿着锅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怎么个打起来法?”
鬼仆痛苦的说:“鸡飞狗跳,像是抢盘子!不……现在已经看不出在抢什么了!”
正在洗盘子的殷长夏顿时一惊,手上的泡沫都还没来得及擦,便触电似的,把盘子全都放下。
连柯羽安也瞪大了眼,难不成真是殷长夏动了手脚?!
大厨一口气差点没喘得过来,死死的瞪着鬼仆。
刚才还说流言可笑,如今就深深打了脸。
他精心烹饪的菜,难道还没一盘平平无奇的物具有吸引力!?
大厨赤红着眼:“那到底是在抢什么?”
鬼仆痛哭流涕:“不清楚,不过这次桌子全都被他们砸了。”
大厨:“……”
殷长夏:“……”
艹,真有这么顺利?
他自己都给震惊到了!
厨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到底是哪个小贼做了手脚?毁我宴席!毁我菜肴!可恶啊!!”
不仅宴席鸡飞狗跳,连厨房也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殷长夏趁乱去到了鬼宴上,哀惧两鬼还待在怨池,喜鬼又已经死亡,唯一管事的就只剩下怒鬼。
鬼宴已经连续办了三次,如今鬼宴变成这样,简直闻所未闻,他忙得不可开交。
“啊啊啊!气死我了!!”
唐启泽张大了嘴,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殷长夏出现在他的面前,唐启泽都不信,捏了下自己的脸颊:“我在做梦吧……”
殷长夏伸出了双手,放在唐启泽面前:“你看我这手。”
唐启泽再也不鄙视殷长夏了,他一把拽住殷长夏的这双手,如对待宝贝似的,还哈了口气:“好手!”
殷长夏吓了一跳:“……”
唐启泽反复摸了又摸,跟摸金子似的,眼馋得要命。
殷长夏如临大敌,连忙把自己的手放到身后:“你你你做什么呢!”
唐启泽叹了声,只好收回自己的眼神,只不过时时刻刻都在瞥着那双手。
真美啊,美得发光一样。
殷长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唐启泽下一秒就要把他的手给夺过去摸几遍似的。
柯羽安满是困惑的看着两人,觉得这两人跟个说相声的捧哏和逗哏似的,不当搞笑艺人都浪费!
柯羽安:“这手……有什么特别吗?”
唐启泽滔滔不绝的吹嘘起来:“这手非常的白嫩,每一根都像是艺术品,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完美到不行。”
殷长夏顿时羞耻起来:“住口!你之前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上次这样吹嘘的,是殷长夏自己;现在完全反过来,是唐启泽在吹嘘了。
而且内容都一样!
唐启泽:“那都是我有眼无珠!”
殷长夏指控道:“你明明不是这样轻易表扬别人的人。”
唐启泽大手一摆:“害,大丈夫能伸能屈,表扬一两句算什么。”
殷长夏:“……”
柯羽安完全一脸茫然,觉得这两个人的话题都谈论到天边去了。
可唐启泽会是这样的表现,恐怕真是殷长夏做了手脚!
他之前还嫌弃过殷长夏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在厨房洗盘子,现在却彻彻底底的被打了脸。
妙啊!
肯定不是洗盘子这么简单!
用这个借口,这样做不仅没被大厨发现,还骗取了怒管家的信任。
试问新人里,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柯羽安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两人,忽然反应了过来,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加入这个团队,他们有许多的秘密不方便告诉自己。
他还未取得殷长夏的信任,关于手的话题,其实此手非彼手,乃是更深层次的暗号!
应该是的!
柯羽安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一震:“手的确很好!”
殷长夏:“???”
这家伙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殷长夏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如果能成功让鬼宴混乱,你就喊我……咦?”
唐启泽涨红了脸,死活不肯喊。
“ye……”
殷长夏:“啥?”
唐启泽:“……”
他不情不愿,痛苦到了极点,从喉咙深处,颤巍巍的挤出一个字:“爷。”
柯羽安:“……”
这狗腿得也太强了!tm当场认亲!
连那个狗腿专业户的邱平,恐怕也不会喊周迎当爷爷吧?
柯羽安涨红了脸,眼见事情这么顺利,生怕殷长夏嫌他弱,也认真思考起来,自己要不要更狗腿一点。
此刻宾客都乱成一团,正好有时间使用通灵铜钱。
三人躲在垂花门旁,周围不见人影,离鬼宴尚有一段距离,但就是能看清那边所有动静,也算一个绝佳的躲藏地点。
柯羽安悄悄对殷长夏说道:“前两次鬼宴也有老玩家加入,这枚铜钱应该是他们费尽心血得到的。”
殷长夏把玩着手里的铜钱,正常铜钱上一般都有刻字。而这枚铜钱,反倒什么都没有,显得无比光滑。
殷长夏:“这么说你真是捡漏……?”
柯羽安低头默认。
殷长夏嘴角抽了两下,将通灵铜钱摊在手心:“前两批玩家的攻略不会白费,他们拼死拼活,才得到了通灵铜钱,这东西应该是通关捷径!”
“得到这枚道具,真是我们的幸运!”唐启泽低声说道,“如果我们还要花时间找通灵铜钱,恐怕会耗费大量时间,那就上了游戏的当,得损失三十年阳寿停留,继续参加一次报名游戏!”
就算成功报名,也是在第二次才能成功了!
更深层次说——柯羽安把通灵铜钱给了殷长夏,他们也算是捡漏的。
殷长夏又问:“你当时是怎么得到这玩意儿的?”
柯羽安脸色难看,陷入了回忆当中——
他那时躲在宅院的树林旁,直到报名倒计时的最后一分钟都不敢踏入里面。
在那个时候,柯羽安忽而看到了一个玩家,浑身是血的从里面跑出来。
他遍体鳞伤,快要没气的时候,迅速沾水希望找到号码牌。
奈何他已经意识不清,没注意到手指上细小的伤口,上面还渗出了血珠。刚将通灵铜钱放到眼睛处,就仿佛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咔吧——
下颚骨也断裂开来。
不仅如此,他死的时候,极其惨烈,下巴连带内脏都一同被拉出。
地上全是一片猩红,内脏和舌头根本不是突然被拉出来的,而是一点点,一下下……直到身体里的内脏全都靠着那根舌头扯了出来,才肯罢休。
柯羽安也是从一地内脏之中,将通灵铜钱扒拉了出来。
柯羽安神色凝重的猜测:“通灵铜钱应该是只能在鬼宴使用,在外面使用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也是被这个场面吓到,才宁愿每次都花三十年的阳寿,得以停留在游戏。
两次,就已经是六十年。
他没有更多的阳寿了。
殷长夏眼神微闪:“我知道了。”
[道具:通灵铜钱(诡)。
[作用:能看到隐藏之物,使用次数仅限五次,已使用(2/5)。
[珍稀程度:c级。
[探索距离:两米内。
殷长夏看向柯羽安:“你使用过?”
柯羽安:“它的前主人使用过,而我……也用过一次。”
殷长夏忽然明了。
难怪柯羽安会把通灵铜钱给他,这东西使用次数有限,但凡没能得到有效信息,在鬼宴里瞎看,都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殷长夏没再追究,小心翼翼的将通灵铜钱摊在手心,手指沾染了雨水,按在铜钱上面。
殷长夏将通灵铜钱放到了自己的眼睛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阵虚晃,殷长夏还未看清的时候,通灵铜钱便被人给夺走。
前方的身影站在阒黑之处,周围满是遮挡的树林,红色的灯笼无法将周围照亮,那人半个身体都没入黑暗当中。
通灵铜钱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他的手中,好像是用了一根赤黑如蛇的丝带。
柯羽安认出了他:“徐默!?”
两方对立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卑鄙,在最关键的时刻夺走了通灵铜钱。
殷长夏脸色微沉:“你手里为什么有道具?”
他拿通灵铜钱的时候,根本没有看清!
正要睁开眼看的时候,却被徐默给夺走了!
该死!
徐默紧紧把通灵铜钱捏在手心:“谁说缴纳三十年阳寿停留在报名场所的玩家,仅有柯羽安一人?”
柯羽安脸上满是震惊,上次参加鬼宴的玩家他应该都认识……
不对!
难不成徐默从一开始就没参加鬼宴?
这下子全都想通了,殷长夏同柯羽安对视了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徐默会捡走一个又一个的新人玩家,还等在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