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胡诌信口雌黄,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傻子才信。
……
一圈又一圈,陈延缀在第二,始终跟前面那个体育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于砾拿着瓶水站在人群里,周遭人排个号都有三位数,女生居多,但男生也不少,他好歹没显得那么突出。
附中运动会向来是体育生独领风骚,于砾眼睁睁看着跑道上众人距离越来越大,视线终于定在了陈延身上。
他冲过来倒数第二圈的时候,于砾看出来他脸色有些发白,可能因为缺氧,连唇色都淡了许多,衬得嘴唇略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
他心说就这样吧,第二名了,没必要折腾自己去争一个第一。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看见陈延猛然加速,拼了命一样朝前奔跑,风鼓起他的衣袖和头发,似有草原战鼓在身后猎猎作响。
于砾霎时间蹙起了眉头,死死地盯着陈延背影。
未经训练的普通学生,根本不可能维持400米的快速冲刺。
陈延是在作死。
成功了不一定能超过前面的人,输了却一定会一头栽下去。
栽的死死的。
于砾看了眼自己的位置,朝前走两步出了人群,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莫名想确保陈延跑过来的时候就算头晕眼花也能知道该往哪倒。
那两道身影几乎并排出现在跑道上向终点冲过来的瞬间,他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
加油声震的耳膜鼓动,联结着心脏咚咚,裁判吹哨,尖叫声四起,眼前那人朝自己奔来,于砾便又下意识往前行了一步。
重量一下扑进怀里,陈延胳膊搭上他肩头,气息不稳,说每一句话都有气无力的,却偏偏倔强地笑着说完,穿透鼓噪的气流入了耳。
“哥哥……我眼睛有点花,这么多人里我只能看到你,幸好你接住我了。”
于砾:“……”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谎话连篇。
他不信。
但是校园里栽遍的桂花香味正好,陈延靠的极近,衣服上沾染的沐浴露香味偷偷溜进了鼻间,于砾一时忘了拆穿他漏洞百出的拙劣谎言。
陈延问:“我第几名?”
于砾盯住他几秒,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名体育生正在众人簇拥下慢步朝前走着,见他望过来,抬手就抱了个拳,朝陈延背影拱了拱,做出个口型:“佩服。”
于是他转过头:“第一。”
赵大山在老远的地方挥着胳膊喊:“延延牛逼!!!”
·
微凉的水液顺着食道淌进胃腹,跟生涩的津液一起蠕动,消了萦绕不散的嗡鸣缺氧和高热。
一堵网栏之隔,里面是仍在嬉闹挥汗的学生,于砾架着他在操场外栽满香樟的人行道上散步缓冲。
腿肚还在颤,筋肉不时地跳一下,陈延借着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将体重放在于砾身上,没骨头一般依赖着。
校园广播回音很空杂,他听见播音员在播报刚刚结束的男子三千名次,他的名字被放在了最后,桂花香味溢满了整座校园,风中带来不息的蓬勃热浪和清幽植物香。
陈延低头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高一军训打鼓那次吗?”
于砾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又重新覆盖,踩到一片半绿坠落的香樟叶上,“嗯。”
“你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吗?”
树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陈延入学时敲的那首曲子,没有人听过,也没人知道曲目。
鼓声和雨声混在一起,演奏的少年过于耀眼,似是掩在云层之后的太阳强行坠了人间,旁若无人不知疲倦地竭力燃烧。
一首即成绝唱。
太阳被浇成明月,泠泠高悬,温和冷致。
于砾没出声。
陈延毫不在意,微闭着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秋风,嗅着桂花香味,轻声开口,“thebest.”
“我自己写的曲子,那天是第一次敲。”腿终于没那么软了,陈延拉扯出一段距离,伸手将额上湿发向后梳,偏过头斜斜晲了于砾一眼:“说起来当时还是你帮我搬的鼓,现在对我可真无情啊哥哥。”
他故意叹了口气,跨步走到于砾面前转过身,仰着头抬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睫毛像两柄小扇,扑洒出熠熠光彩,“听到了么,广播刚刚在报我名字。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于砾跟他对视:“我为什么要开心?”
脸被放大,呼吸擦着耳畔,衣领上沐浴露香味顿时钻进了鼻间。
薰衣草的味道。
“因为是给你拿回来的第一。”陈延凑近他轻声笑着,像是叼回只战利品急急讨赏的小兽。
既虚假又做作。
“……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小兽卖乖撒娇,“嗯?”
偏生软得不像话。
蝉鸣一瞬放大,光影垂落了一道叶间斑驳在他脸上,于砾突然想伸手,给他遮一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