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上正在审核唐老师的材料,到目前为止,他最大的罪名就是有一个不像样的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经做过违法乱纪的事。
社会主义新中国,不应该搞连坐那一套,他的帽子也该摘了。
陈立恒笑了:“那不就结了。”
田蓝发狠:“到了大学,我也可以接着做。这事儿其实没那么难。你发现没有?我们这里居然连前两年的高考卷都没点评。”
两人吃过饭,原本想拿着资料开溜回去自己复习。
然而周围的同学都是监督员。
1980年的同学们集体荣誉感爆棚,兰花花和老九预考考得这么好,高考时必须得放颗卫星。
所以,我们大家必须得督促他俩,不能让他俩松懈,必须得让他俩时时刻刻投入学习。
偷溜什么的,不要想了。饭都吃完了,赶紧回去学习。
晚自习不上到10:00,你好意思下课吗?
田蓝和陈立恒无奈,只能捏着鼻子随大流,乖乖回教室。
等进了教室门,他们惊讶地发现,教室里居然多了台电视机。
唐老师一本正经地强调:“你们的政治我是帮不上忙了,我想啊,从今天开始,大家每天晚上都看《新闻联播》吧,好歹要知道国家大事。”
众人这才表示理解。
他们就说嘛,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能看电视呢?
不管《从大西洋底来的人》有多精彩,他们都能抵抗住诱惑,一心扑在学习上。
陈立恒上讲台帮忙调电视机,这时代可没什么有线电视之类的,全靠两根天线来调整电视屏幕的清晰度。
电视机一打开,教室里就响起了小小的骚乱。自诩自制力一流的高准高考生们还是难以抵抗电视机的诱惑,全都抬起头看。
他们自我安慰,他们只是在看新闻。
虽然老师说晚上7点才会播放《新闻联播》。
结果电视屏幕上的雪花消失后,跳出来的不是相声小品,也不是唱戏,而是在讲解题目,讲解的是1979年的高考试卷。
教室里的学生都懵圈了,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连唐老师都抓了抓脑袋,满脸疑惑:“现在电视大学还说这个?”
这个电视大学也太奇怪了,经常播放不同的内容,换一个地方,它课程就能不一样。
在实验室里,它播放的就是电机教程。
等换到农机维修站,上面的课程又变成了教人怎么做机器。
难道直线距离都不超过2公里的地方,接收的信息差距能这么大,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吗?
田蓝和陈立恒也相当配合地露出了茫然的脸色,田蓝还先发制人:“老师,以后我们都跟着电视复习吗?”
唐老师抓抓头,胡乱一挥手:“先看看吧。”
他也没有1979年的高考卷。
去年考完的考生,谁也不可能把题目背下来然后复写给他呀。他同样懒得找。
谁知道高考能持续多久呢?当年不也短暂的恢复过高考,然后闹出了白卷英雄的事。
还是去年高考结束后没再出什么乱,又宣布今年继续高考之后,他才愿意带这个高考复习班的。
唐老师就没看电视,摸着良心说,人家讲的挺好,不仅说了原题,还找了同类型的题目做拓展讲解。
陈立恒跟田蓝咬耳朵:“你们那个时候,还有人讲1979年的高考卷?”
田蓝满脸麻木:“我们那个年代有种职业叫做up主,谁都能录视频,录的内容千奇百怪,有人讲解这个也不足为奇。”
唯一奇怪的就是外挂同志呀,居然连这玩意儿都能翻出来。
看完了两节试卷评点课,他俩没继续待在学校。
大晚上的,天会降温呢,他俩在教室里和衣而卧的话,冻感冒了怎么办。还是老实回家睡觉吧,正好还能商量下后面的复习计划。
这回陈立恒把电视机组的自行车给骑走了。
为了跑业务,他用组装的电视机换了人家一辆自行车,大家都没要彼此的票。
新自行车骑起来挺快,他两条腿也蹬得飞快,车轱辘往前跑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知青点门前。
这会儿大家已经从回来的知青口中知道了田蓝和陈立恒考得很好的消息,居然还没散开,都激动地等他们回来。
吴秀芳直接跟他们吐槽:“你们也别想太多,他们就是想看电视剧来着。”
本来她还打算看电视大学的课程呢,结果大家都守着中央台,非要等电视剧。
太新鲜了,可以搬回家的电影,谁不爱看呢?
这会儿也就是电视剧放完了,大家才想起来自己打的幌子。
田蓝趁机推销:“电视好看吧?赶紧搬一台回家啊。”
蹭电视机的人集体摇头,这会儿他们倒是恢复了精打细算的精明。
有电灯,家里生活方便,即便掏钱他们也乐意。
可电视机一台要200块呢,而且还费电,不如跑到知青点来蹭电视看。
小云她妈一本正经道:“你们别担心,我们说好了,你们这边的电费我们集体平摊,不能白让你们掏电费钱。”
田蓝无奈:“不是这个,电视上有很多内容的,还可以教大家学习知识。”
她随手拧了一个台,在心中暗暗祈祷:“外挂,此时不给力,更待何时!你必须得好好表现。”
电视上的雪花消失了,立刻出现了《大棚蔬菜立体种植》。
画面上的蔬菜大棚就跟变戏法似的,同样一块地,人家能种三四样东西,比兰花花种的还好。
难怪兰花花会搞这个大棚呢,原来是跟电视机学的。乖乖,城里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学东西的门路都多。
吴秀芳凑上前,十分着急:“那有没有兽医教程呢?”
田蓝让她自己找:“你拧这边看看,说不定有呢。”
吴秀芳拧了下牙膏盖子,居然直接跳出了《兽医产科学》。
有认识字的社员哈哈大笑,立刻鼓励吴秀芳:“你好好学,明年咱们养猪场就不从外面进猪苗了,咱们自己养猪苗。”
田蓝拍拍吴秀芳的肩膀,鼓励她:“加油吧,母猪的产后护理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
对此感兴趣的社员毕竟不多,大家跟着看了会儿热闹,也就陆续散去。
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得早早上工呢。
田蓝没跟着学习,转身进屋去烧水,好早点洗洗睡下。
结果她发现旁边的屋子居然亮着灯,里面还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不要睡,把作业写完再睡觉。”
田蓝推门进去看,惊讶地发现了好几个小学生,里面居然还有来娣的弟弟。
小学的校长就坐在他们对面,满脸严肃:“动作都快点,把小九九背完了才准走。”
几个小孩全都哭丧着脸,瑟瑟发抖。
尤其是来娣的弟弟,田蓝都担心他会当场尿裤子。
她朝来娣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出来,压低声音道:“明天他们就不敢跑来了。”
原来这几家人要么是死活不肯掏钱拉电线,要么就是装了电灯,也不舍得花自家的电费,就想着蹭邻居家的光。
他们几家的小孩当然不乐意这样,非要找有灯光的地方。
来娣她弟弟就使坏,把这群人都带到姐姐这边来,还能光明正大地看电视。
结果校长出手了,直接把他们拎到一旁要考察他们的学习,所以他们就集体蔫巴了呀。
田蓝哭笑不得,突然间想起个事儿,转头和陈立恒商量:“学校不通电了吗?咱们给学校也弄台电视机吧,搞个农民夜校。”
来娣满脸疑惑:“也是电视大学吗?那会讲什么呀?”
田蓝摇头:“这我可说不准,讲的内容可多了,到时候,你也可以跟着学。你秀芳姐姐正在学兽医呢,你要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跟着学。”
屋子里,小学生们终于背完了小九九,哭哭啼啼地跑了。
虐完了小崽子们的校长也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
田蓝叮嘱来娣早点睡觉,转头准备收拾睡觉。
陈立恒拎了包裹过来,表情有些微妙:“你家寄给你的东西。”
田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我家?”
话音落下,她才回过神,对呀,她在这一世不是孤儿,好像还有父母亲人。
只不过,有跟没有似乎也没啥区别。
从去年11月份到现在,她没打扰他们,对方也没传来任何消息。
好像彼此都不存在一样。
田蓝好奇:“他们给我寄啥了?是不是上海的点心啊?那该早点寄,这会儿天都热,千万别坏了。”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一点格调都没有,光知道吃。
原身的家人还是很有讲究的,给她寄了一大堆书,真的是一大堆,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总共17本,分量十足。
田蓝挑挑眉毛,调侃了一句陈立恒:“哎呦,好像我的人缘比你好哎,好歹我这边还有人给我寄学习资料。”
虽然高考预考都结束了,7月7号她就要正式走入考场,现在才收到十几本书,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陈立恒挑了挑眉毛,语气难掩小傲娇:“巧了,我刚好也收到了,北京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编写的资料。”
嘿!真是绝了。
1980年,全国各地的教材都还没实现统一呢。高考学习资料极度匮乏。各个学校都是依靠各自的老师动手刻蜡纸油印自己收集整理的资料,学校之间还彼此提防。
这种情况下,全国最有名的高考复习资料,就是陈立恒收到的那一套,海淀区教师进修学校编写的。
最受欢迎的教材,就是田蓝收到的那17本书,一套要17块钱呢,在现在,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因为太受欢迎,市面上一本难求,你掏钱也买不到。
田蓝和陈立恒对视一眼,照这么看,他俩今晚要是早早睡觉都成了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