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对于立宪的烦闷,比对于你自己生活的意义和趣味尤其多。我却不信。你的烦闷,并不在立宪问题,只在你自己的生活不能使你有趣罢了。我这样想。倘说不然,便是说诳。又告诉你,你的烦闷也不是因为生活的不满,只因为我的妹子理陀不爱你,这是真的。”
他的烦闷既不在于政治,便怎样呢?赛宁说: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不愿生活于我有苦痛。所以应该满足了自然的欲求。”
赛宁这样实做了。
这所谓自然的欲求,是专指肉体的欲,于是阿尔志跋绥夫得了性欲描写的作家这一个称号,许多批评家也同声攻击起来了。
批评家的攻击,是以为他这书诱惑青年。而阿尔志跋绥夫的解辩,则以为“这一种典型,在纯粹的形态上虽然还新鲜而且希有,但这精神却寄宿在新俄国的各个新的,勇的,强的代表者之中。”
批评家以为一本《赛宁》,教俄国青年向堕落里走,其实是武断的。诗人的感觉,本来比寻常更其锐敏,所以阿尔志跋绥夫早在社会里觉到这一种倾向,做出《赛宁》来。人都知道,十九世纪末的俄国,思潮最为勃兴,中心是个人主义;这思潮渐渐酿成社会运动,终于现出一九○五年的革命。约一年,这运动慢慢平静下去,俄国青年的性欲运动却显著起来了;但性欲本是生物的本能,所以便在社会运动时期,自然也参互在里面,只是失意之后社会运动熄了迹,这便格外显露罢了。阿尔志跋绥夫是诗人,所以在一九○五年之前,已经写出一个以性欲为第一义的典型人物来。
这一种倾向,虽然可以说是人性的趋势,但总不免便是颓唐。赛宁的议论,也不过一个败绩的颓唐的强者的不圆满的辩解。阿尔志跋绥夫也知道,赛宁只是现代人的一面,于是又写出一个别一面的绥惠略夫来,而更为重要。他写给德国人毕拉特(a.bil
d)的信里面说:
“这故事,是显示着我的世界观的要素和我的最重要的观念。”
阿尔志跋绥夫是主观的作家,所以赛宁和绥惠略夫的意见,便是他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在本书第一,四,五,九,十,十四章里说得很分明。
人是生物,生命便是第一义,改革者为了许多不幸者们,“将一生最宝贵的去做牺牲,”“为了共同事业跑到死里去,”只剩了一个绥惠略夫了。而绥惠略夫也只是偷活在追蹑里,包围过来的便是灭亡;这苦楚,不但与幸福者全不相通,便是与所谓“不幸者们”也全不相通,他们反帮了追蹑者来加迫害,欣幸他的死亡,而“在别一方面,也正如幸福者一般的糟蹋生活”。
绥惠略夫在这无路可走的境遇里,不能不寻出一条可走的道路来;他想了,对人的声明是第一章里和亚拉借夫的闲谈,自心的交争是第十章里和梦幻的黑铁匠的辩论。他根据着“经验”,不得不对于托尔斯泰的无抵抗主义发生反抗,而且对于不幸者们也和对于幸福者一样的宣战了。
于是便成就了绥惠略夫对于社会的复仇。
阿尔志跋绥夫是俄国新兴文学典型的代表作家的一人,流派是写实主义,表现之深刻,在侪辈中称为达了极致。但我们在本书里,可以看出微微的传奇派色采来。这看他寄给毕拉特的信也明白:
“真的,我的长发是很强的受了托尔斯泰的影响,我虽然没有赞同他的‘勿抗恶’的主意。他只是艺术家这一面使我佩服,而且我也不能从我的作品的外形上,避去他的影响,陀思妥夫斯奇(dostojevski)和契诃夫(tshe-khov)也差不多是一样的事。雩俄(vic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