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九年,冬至那日。他听龚远他们那些下人们提起,说是林翘娆掉进了后院的湖水中,他不以为意,他本就看不惯林翘娆,娇娇做作,着实惹人厌烦。可在下一瞬听说姜芜也跟着掉了下去时,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腿却先一步地朝着那儿跑了过去。
路上全是愤愤地想着她做什么不好,非得去湖边,是上赶着找死吗,就那结了冰的湖水,淹不死她,也得冻死她。明明依着他恨她的缘由,他应是比谁都要希望她倒不如淹死了在那儿的,可跑到那里,见着众下人只是叽叽喳喳地围在湖边,一点实际性的动作都无,气归气,他倒是想也不想地就跳了下去。
在将要抓着她的手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林翘娆此番的落水,若是生了病或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老太太爱孙心切,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惩治旁的丫鬟们,怪她们没有看好林翘娆。心一横,他只能转头先往林翘娆的地方游去。
两人救上了后,老太太果然早就赶到了这处来,杵着拐杖问是谁在这湖边守着的,李管事颤颤上前,瞥了眼她,颔首欲答话,他先一脚踹向了她,叫她认错。李管事墙头草人精,见风使舵,若是真要他寻到了机会先开口,她连根本活路都没有。
他踹了她后,她和以前一样,根本还是连半句的怨言都没有。她没有怨言,理应他该轻松的,连着好几日,他竟是夜夜做梦,梦见她给他说她受够了,忍够了,再也不想了,对着他一笑后,便投了湖,投了那日她掉下去的湖。醒来后背一片冷汗,他连鞋子也来不得穿,赤着脚跑了后院,远远瞧见了她的背影后,他才松了口气。
没过几日,便是大年三十。那日下午,他寻不得她,哪儿都寻不到,焦急地将侯府翻找了整整一遍,还是寻不得她,他又跑到湖边,心慌地一边又一边地唤她的名字,以为前几日他做的梦境会真的实现。好在后来守门的两个小厮跑来告诉他,她是跟着后厨里的林大娘出了府。他又才跑到后厨去寻林大娘,哪知林大娘正好好地在切着菜,根本就将她忘了。
他不信她真的找不到回来的路,若是真的找不到,问人也应该问回来的,除非就只有她自己不想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她跑了,她逃了。
在他满大街地寻找时,这个想法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在他的脑海里,两手握成拳,越握越紧。当时他想,若是真的当他寻到她了,定要将她的腿打断才好,让她哪儿也去不得,就一直在他身边才好。
后来他寻到了,脖子也掐了,力气却终究使不得,甚至还将人给背了回来。到头来,她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有他自己,因在雪地里走了一夜,右脚的伤疼了整整两日。早知道他不去寻她算了,任她自生自灭,饿死在街头算了。可他又知道,不管怎样,他还是会去将她寻回来。
内心地有一个从来也不曾有过的想法地从心底处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应该是恨她的才对,怎么会有了别的情绪了呢。
他一定还是恨她的,他应该恨她的,他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对,他去寻她,不关乎别的什么,哪怕她死在了外头,他去寻她也是应该的。
只因他恨她,死也得先经了他的许才对。
正月初五,天又下了大雪,他的右脚又开始疼了,他立在檐下,垂眸看着雪景,远处那片亮着灯的孔明灯着实惹他厌。
他生来不讨喜,谁都不喜,他容不进去,也不屑容。府里人人都说他不如苏承年,现下看着他们那群人放的明灯,他也只希望它们全掉了才好。
忽地,他看见姜芜,想叫人过来和他一起看雪,虽她人笨了些,嘴也不讨喜,但总比那些灯好看。人过来是过来了,怀里却抱着一盏和天上飘的那些一模一样的孔明灯,问她是哪儿来的,说是四小姐送的,人又是怎么回来的,世子让的。
字字往他心口上扎去,敢情他养了她这么久,什么都养不熟,胳膊竟往着外拐,那一刻,他又是生出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