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父亲,她其实心里挺矛盾的,她小时候父亲喝酒、赌博、输了钱回来打她,打她母亲,后来她母亲终于受不了了,离婚远嫁去了国外,这些年来,她父亲竟也没有再娶。
她挺恨她爸的。
她原本觉着保持这种刻意的疏远也挺好,至少感情简单不复杂,她和父亲不常联系、也很少回家、当然父亲也从来不会找她,可近年来随着她父亲年纪的增长,人竟也变得慈祥温和起来了,尤其是退休以后,拿着微薄的退休金,仿佛整个人在这个父女两人组成的家庭里,一下子就没有话语权了。
虽然还是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很少说话,但也不再严厉苛责,不再酗酒赌博,不再对她的事业生活指手画脚,不问工作不催婚,不要东西不要钱。
她觉得还有点不适应,毕竟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从来不跟父亲呆在同一个屋子里,父亲吼一声她就打个哆嗦的那些岁月。
这次回来,她父亲提前把她的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了家里自种的瓜果蔬菜,自酿的葡萄酒,还把那个坏了好几年的电视机给修好了。
年三十这天,她去村头的市场买了窗花、福字、对联,以及瓶插的各种鲜花,还遇见了几个邻居熟人大妈,不过她常年不回来,大妈们已经不认识她了。
回到家跟老爸一块准备年夜晚,她又贴了窗花福字对联,插了花,把家里装饰得颇有一番过年氛围。
尽管实际上,只有两个人的家,还是挺冷清的。
她觉着自己挺擅长搞氛围,从前在横店开咖啡馆的时候,她可是酒吧一条街出名的老板娘,尤其是面对那些业内的同行们,她进能交友攀关系,退能满嘴跑火车,她能招呼所有客人,她能把安静的咖啡馆搞出火锅店的气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她这个氛围小能手好像就失灵了,她除了默默地装饰房间,就只能没话找话地跟她爸聊天,问他爸身体状况和生活日常,再没别的了。
她有时候挺羡慕卫羽宸的,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外人,想说就说想怼就怼,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可她做不到,除去那些应酬的场合,她和家人朋友独处时,就只剩下无尽的沉默,乏味而无趣。
年三十晚上,她跟老爸准备着包饺子的食材,门铃响了,她微微疑惑,她老家的习俗是大年初一之后邻里才互相走访拜年,年三十晚上一般都在自己家吃年夜饭看春晚。
她双手沾满了面粉,也没来得及洗就跑去开门,白天下了一场雪,她这里老一辈的习惯是,大年三十不扔东西不扫地,于是她也没清理院子里的雪,有点把门堵住了。
好不容易她把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下一秒就看见卫羽宸独自一人,背了个书包站在外面,还有零星雪花飘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安暖浅笑的少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温柔地看着她,说了句:
“冯小岚姐姐,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