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纾的舅舅姓魏,名春来。周氏为了不让魏春来以为她苛待两个外甥女,平日里的面子功夫倒是做的周全。只是,这并不耽误周氏动手脚。
那天,周氏给自己女儿准备的筐里是些不太脏的衣服,而喻纾的筐里,尽是些沾了灰尘、很难清洗的大件衣衫。
周氏的心思,喻纾清楚,不过,她懒得和周氏多理论,“表妹不得空,那舅母和我一道去吧,我记得舅母今日并无事情要忙。”
让她去洗?
周氏提高了声调,“你这孩子,让你洗个衣服而已,你还要偷懒!你这样不勤快,以后还怎么嫁人?”
周氏口中的“那么点衣服”,可是整整两个大竹筐。
喻纾并不生气,她轻轻笑了笑,“能不能嫁人,还早着呢,就不劳舅母担心了。”
“虽然全是舅舅、舅母、表哥和表妹的衣服,但舅母让我去洗,我是愿意的。只是,刚下了雨,河边的水涨了不少,我又是个笨手笨脚的,要是不小心冲走了一些衣服,舅母可别训斥我!”
不小心?
周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要真是被冲走了,农家人做一件新衣服哪里是容易的事!
心疼衣服,也心疼银子,周氏不得不冲厢房里喊道:“茵儿,你和你表姐一起去河边洗衣。”
听到声音,过了好大一会儿,魏茵才不紧不慢出了屋里,鼓着嘴,拿起其中一个竹筐。
她还要绣花呢,等哥哥有了秀才功名,她就是秀才的亲妹妹,哪里能像喻纾这样做粗活!
出去魏家,魏茵不高兴地道:“表姐,爹爹养了你们姐妹俩那么久,这些活,本来就是你该干的,非要让我帮你。”
魏茵挑了衣服少又好洗的那一筐,喻纾并没计较,但这番数落的话,她不能当没听见。
“魏家的粗活,表妹又做过多少?”喻纾看着她,“舅舅确实养了我们姐妹,可平日里我和枝枝的花销,都是用的我娘留下的银子。”
“况且,这筐里并无我和枝枝的衣服,表妹若是不乐意,刚好快到河边了,咱们找那些婶婶们说说理,看表妹这么大一个人了,该不该洗自个的衣服?”
魏茵撇了撇嘴,她只比喻纾小上一个月,又好手好脚的,确实没有让喻纾给她洗衣的道理。
真让那些婆子们评理,丢人的是她自己。
罢了,和喻纾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计较什么,喻纾也就只配做这种粗活,她可不一样。
等哥哥魏茂有了功名,到时候喻纾哪里敢对她说一句重话!
想到这儿,魏茵看了喻纾一眼,得意地哼了一声。
喻纾没有搭理她,越过魏茵,去到了河边。
这会儿河边的人不少,看到喻纾,蹲在地上的王家婆子冲她招手,“阿纾快来,给你占着位置呢。”
喻纾笑着走过去,“谢谢王婶婶,幸亏您给我占了位置,不然我都没地方洗衣服了。”
“可不是。”王婆子道:“今个洗衣的人多。呦,这么多,你舅舅那一家人的脏衣裳又让你洗了吧?”
魏茵走近,王婆子的声音传到了她耳里。
魏茵才得意不久的心情沉了下来,喻家人总是让喻纾洗衣服不假,但这般直白的被人说出来,真是丢人。
魏茵板着脸,去到了别处。
喻纾干活利索,她回去的时候,魏茵身旁的竹筐里还有一大半脏衣裳。
惦记着去医馆,回到舅舅家,喻纾换了身衣裙,朝镇上走去。
*
喻纾去了镇上,喻枝喝了药沉沉入睡,东厢房里寂静无声,魏家堂屋里却是热闹。
听说喻纾又去了医馆,周氏的心揪着疼,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可别花光了银子,喻纾那病痨子妹妹又死了,这不是人财两失吗?
傍晚,喻纾的舅舅一回来,周氏就迎了上去,“茂儿他爹,你瞅瞅这阵子给枝枝抓药花了多少银子了?马上就要院试了,茂儿去赶考、买笔墨纸砚也都要花钱,把银子都花在枝枝身上,咱们茂儿怎么办?”
魏春来皱了皱眉,朝外面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道:“给枝枝看病,是阿纾和枝枝的娘给她们留下,并未花费咱们家的银子。”
周氏不这么认为,“咱们积蓄不多,要不是枝枝生了病,倒是可以从阿纾那里拿些银子,茂儿也能富裕地去赶考,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了!”
魏春来小的时候,魏家算是云水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魏家就两个孩子,一个是魏春来,一个是魏春来的亲妹妹魏若雪,也就是喻纾的娘亲。
魏春来的爹是个有远见的,拼着全部家当,把魏春来送到镇上的学堂,又把魏若雪送进镇上的绣坊。
魏春来不是读书的料子,读了几年书,考上童生后再无进益,后来他便歇了继续科举的心思,把自己的儿子魏茂送进了书院。
村里的童生寥寥,魏春来便在云水村开了个学堂,给村里的孩童启蒙。
至于喻纾的娘亲,倒是个有天赋又能吃苦的,跟着老绣娘娘学刺绣,没几年就成了绣坊里有名的绣娘,每个月足足能拿回来一两银子。
只是,后来喻纾的娘亲成了魏家的耻辱。
魏春来道:“开年收上来的束脩我都没动,足够茂儿去府城参加院试。枝枝生病,我这个当舅舅的本该拿些银子出来,哪里还能从外甥女手里抢银子?这件事你不必再说。”
周氏心口涌上闷气,如果喻枝不是个病秧子,她倒还愿意养这两个外甥女。
反正喻纾和喻枝没了爹娘,唯一依靠的只有魏家,便是日后嫁人,得利的也是魏家。
可是,喻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连续半个月不退热,吃了药不见好,别最后死了,或是烧成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