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只停了一天,第二天天未亮便出殡。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朝城北的火葬场出发。老太太没有儿子,火葬场的员工便建议由外孙送老人最后一步。韩若英轻轻推了谢暄一把,“三儿送送外婆——”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衰弱得厉害。
谢暄和冯开落进了里面,看着老人被推进焚化炉,工人关上炉门,高温炉火轰的燃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谢暄的脸上平静得骇人,感到身边的冯开落抓住了他的手。
骨灰葬在北山的公墓,那里葬了谢暄的外公,如今要重新启墓,将老太太的骨灰放进去,生同寝,死同穴。高大的墓碑篆刻着两人的名字,左边是韩公松年,今年清明时刚上过的漆还是新亮的,右边是老太太的名,还未上漆,谢暄拿了毛笔,点了红漆,一点一点地描——周氏杏素,两个名字并排,谢暄忽然想,外婆等这一天是不是等了很久?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丝,湿润的空气里浸润了泥土的气息,公墓道路两边的山茶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朵那样鲜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歌声——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谢暄听得一时有些入神,直到冯开落站到他旁边,轻声唤他,“小哥——”
谢暄回过神,遇上冯开落担忧的眼神,牵了牵嘴角,“没事。”
冯开落的眼睛通红,但依旧勉强笑着,“小哥,我相信,一定有一条我们看不见,但与我们的旅途平行的路,外公在等着外婆,他们会一起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
中午在祠堂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早上那副期期艾艾的景象已浑然不见,所有人都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谢暄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所有的一干事情,有何林忙前忙后。
所有人都在祠堂,老宅里便冷冷清清的,谢暄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抽烟,冯开落过来找他,“小哥,该吃饭了——”
谢暄应了一声,但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冯开落知道他根本吃不下,陪着他坐在门槛上,两个人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祠堂里的宴席散了,有人陆陆续续地回家,冯开落听见她们说——
“老太婆这个时候走也是福气,活着的时候健健康康的,走的时候痛痛快快的,对儿子女儿都好——”
“你是不知道,老太婆到后来已经是不大清楚了,她女儿请了两三个人照顾她的,也亏得他们家有钱,不然摊在一般人家,可不拖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