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说得有些重小王子也是一怔。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大概从来也不觉得死一两个亲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他的脾气说不定还会向我大脾气。但我实在想狠狠斥责他一番。但小王子嘴角抽了抽却忽地低下头道:“是楚将军你骂得对。”
他忽地跳下马走到那些尸堆边忽地跪了下来。冯奇叫道:“小殿下!”看了看我我只是摇了摇头道:“让他去吧。”我本来想骂小王子一顿但他这个举动却让我大大感动。我跳下马走到小王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殿下起来吧。好男儿不要轻易向人下跪。”
小王子抿着嘴站起来眼里已有泪光闪烁。他这样下跪其实也大违他的本意只是见我要骂他了才这么做吧。不管怎么说他能够放下王子的架子即使是做给我看的也如邵风观说的一般是个“可造之材”。我道:“小殿下征战杀伐不在一战这胜负一城之得失。当年谷律光号称帝国三百年未有的勇将平生战斗未曾一败结果却被擒斩这战例你也该学过吧?”
谷律光是六代帝君时青月公麾下第一大将。当时谷律光拥兵七万纵横西北狄人极畏之呼其为鬼神军。后来谷律光叛乱起兵攻向帝都青月公一路拦截结果七战皆败帝都震动只道谷律光定能杀到帝都城下。可是正当六代帝君准备出都以避时却传来青月公的捷报说谷律光已然授叛乱已平。原来青月公每战虽败己方损失却极少而谷律光自恃勇力每战虽然得胜却都是惨胜七战过后军队损失已然过半剩下来也都伤损严重早已无力再攻向帝都了。此时青月公这才动全力一击未尝一败的谷律光平生第一次失败这支让狄人都胆战心惊的鬼神军也溃不成军非死即降。这个战例也算出名小王子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看了看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尸道:“小殿下你要知道只有最后的胜利才称得上胜利。”
小王子又重重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冯奇忽然在身后道:“禀楚将军有人来了。”
那是个仁字营士兵。五德营士兵的战甲前心都有字号那士兵前心正写了个“仁”字。他急急到我跟前半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共和军已杀到营口请楚将军定夺。”
我心中一跳道:“他们要攻打我们么?”
那士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道:“这个……应该不是吧他们是来助战的。”
我还不曾回话只见三骑马如泼风而来。那三人都没有带武器当先一人没戴头盔露出满头金。周围的士兵都顶盔贯甲这人的一头金极是耀眼。
是丁亨利!现在仁廉勇三营正在追击逃向城中的蛇人共和军应该也已取胜同样在乘胜追击这个时候丁亨利不去指挥部队反而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小声道:“小殿下你跟着我。冯奇让弟兄们小心。”
我相信丁亨利不是背后下刀之人但现在不明他的来意仍然不敢怠慢。丁亨利来得极快我刚向前几步丁亨利已冲到我跟前。他一把勒住缰绳道:“楚将军你可曾见到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
我心中一动迎上前道:“丁将军你找这蛇人做什么?”
“这蛇人叫郎莫是天法师身边的人千万要生擒它!”
丁亨利向来镇定自若此时却满脸惊惶。我大感诧异道:“天法师?这到底是什么人?”
天法师这名字当初我在东平城为了换回二太子而随木昆入蛇人营中时曾经听到过一次是蛇人的领只是我不知道丁亨利原来也知道这名字。丁亨利心急火燎道:“先别问这些楚将军一定要生擒那郎莫否则这一战等若败北了。”
我没想到丁亨利说得如此严重道:“我倒是命令属下生擒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就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郎莫。”
正说着却听廉百策在一边高声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攻进城里去了哈哈蛇人此番偷鸡不成反而蚀尽老本……”
廉字营本就在后方前面有仁勇两营堵着消灭冲进来的那些蛇人后他们已在打扫战场。廉百策骑在马上大概也有些兴奋过度比平时大大多嘴。他后边跟着几个人扛着一根丈许长的长枪长枪上正绑着一个蛇人。这蛇人长得有点过份丈把长的长枪它几乎将枪身都缠住了。一见这蛇人丁亨利脸上忽地现出喜色叫道:“郎莫!谢天谢地!”已拍马抢上前去。但他刚上前一步廉百策脸色一变喝道:“站住!”手一扬身边十来个士兵齐齐抢上挺枪挡住丁亨利。丁亨利被拦住了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
我心中疑云更浓上前道:“丁将军我们两军同盟该是肝胆相照请你实话告诉我这郎莫到底有什么用?”
丁亨利沉吟了一下道:“楚将军有些话本不能对你说但此事太过重大我想你也该知道。”他看了看左右道:“到你营中说吧。”
我营中还有那明士贞自然不能给他知道。听他说要进我的营帐我忙道:“不必了让他们守在前面我们在后面说吧离得远一点旁人听不到的。”
丁亨利看了看他那两个随从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扭头对我道:“那也好我们到后面些。”
廉字营在打扫战场火军团也在擦拭神龙炮正在上炮衣。丁亨利此时才打量一下神龙炮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我道:“丁将军你们也有火炮了吧。”
丁亨利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也只是敷衍的:“我本来就没想瞒你知道瞒不住的。”
共和军有了火炮除非他们不用否则我们总会知道。丁亨利这么说倒也不是假话我也不想多说这些打马向后走了十来步道:“在这儿说吧。”
丁亨利看了看身后小王子他们离我们也有十几步了。小王子抓耳挠腮的很不耐烦多半想知道我们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过来。丁亨利道:“再退一些吧。”
又退了十余步那儿正有一辆大车。这车原本运载的是铁甲车的零件现在就扔在这儿了。丁亨利跳下马将马匹牵在车杠上。我也下了马跟着他转到了车后丁亨利这才道:“楚将军我想你也该知道我们军中有异常。”
我没想到他那么坦率怔了怔道:“是。到底生了什么?”
文侯说过明士贞并不是他在五羊城埋下的暗桩但明士贞把共和军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我做什么?这个疑问丁亨利定不会说的我落得装装傻。哪知话一出口丁亨力已道:“我们在对付海老。”
“什么?”尽管我一直在装作豪不知情的样子但丁亨利这话还是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我意外至极。我知道何从景对海老言听计从倚若干城。就算这话是从丁亨利嘴里说出来的我也实在难以相信。但文侯说过明士贞是海老的人……
丁亨利自不知道我在转着头大概只以为我是在震惊他压低了声音道:“此战以前海老曾向城主献计说贵军装备远在我们之上定要趁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你们全军拿下再派良工精研你们那些战具武器那我军战力便能大大提高。”
我只觉背后也冒出了冷汗不禁伸手按住百辟刀刀柄干笑了笑道:“丁亨利你要拿下我了?”但看丁亨利眼中却大是茫然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一向冷静镇定这样子的茫然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在车杆上坐下抬头看着天空道:“海老此计甫献我便觉得太过背信弃义因此与城主秘密商议觉得海老此计实是在助蛇人大为可疑。而此时我们又得到风声知道南安城中有这朗莫在。这朗莫是蛇人天法师贴身之人蛇人谓天法师是伏羲女娲两大神只的化身极受尊崇我军与蛇人屡战总是捉摸不到蛇人到底从哪里来的。而一旦捉到此人定可知道蛇人的巢穴在何处了。”
我猛地抬起头道:“什么?那还不快去问!”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丁亨利的深意。我们与蛇人交战至今虽然已占上风但蛇人却如杂草一般总也消灭不了。文侯也命我捉拿蛇人的重要将领回去审问但问来问去纵然那些蛇人皮肉被铅水浇烂仍然说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处而来就连文侯也无计可施。我不知道那朗莫是不是真的会说出真相但如果能从它口中得知蛇人的巢穴那结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的契机也终于要浮现出来了。
丁亨利苦笑一下道:“我原本想瞒住海老捉住这朗莫后再回去深查海老底细没想到昨日我才现海老竟然与蛇人暗通款曲将我军虚实告知城中的蛇人。幸好这些蛇人太笨居然会分兵出城被我们各个击破。只是如此一来我的计划也被他们打乱了。”
我看着他心中乱成一片实在不知道丁亨利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我沉吟了一下道:“那海老现在呢?”
丁亨利颓然道:“我没想到海老居然在我们身边也安排了人。虽然我让步天兄看住海老但风声走漏他已逃走无疑。”
他是现了明士贞吧。我暗暗好笑丁亨利仍然想瞒住我何从景就在军中的事实看来的确不能对他太过推心置腹。我道:“好吧不过那朗莫是我军捉住的我要求我们一同审问。”
丁亨利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道:“这个自然。”他直到此时才算放松了点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战争终于快到尽头了。”
说的是和蛇人的战事吧帝国和共和军的战事又将开始了。我在心里想着微笑道:“那么请丁将军与何城主商议派人至帝都共同审问。”
丁亨利脸上登时僵住了道:“楚……楚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意思很明白丁将军你们打过要解决我军的主意自然不能太相信你们了哈哈。”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在这个地方审出底细来蛇人的巢穴定然在南方如果被共和军抢先攻入收编了蛇人的话那帝国的噩梦就真正开始了。丁亨利纵然正直无私但我绝对相信何从景或者那个神神秘秘的南武公子在打这种主意。
对不起了丁亨利。我默默地想着又道:“丁将军唯有在帝都审问才能保证两军真正的精诚合作。南安城破后请贵军选派使节与我军一同北上。”
丁亨利还想什么我一板脸道:“丁将军别的话也不必说了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也不笨大家都心照不宣便是。不过楚某以性命担保我们绝不会先行审问的。”
丁亨利看着我的目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点点头道:“楚将军说得正是。明日你们也该出了到时候我军使节会来到贵军中的。”
他的语气十分僵硬我心头也是一阵疼痛。丁亨利纵然对我不是都说实话但他对我比我对他要坦诚得多。我强抑住心底的酸楚道:“好楚某静候佳音。”
丁亨利淡淡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已带了几分苦涩。想必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了他向我行了一礼解开马缰跳了上去。我也上了马丁亨利看着远处的城池道:“看来我们商议的进攻方略都用不上了。”
城头已有火起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欢呼看来南安城的蛇人战斗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弱得多反攻竟然一举攻入城中。我诧道:“原来蛇人如此不堪一击……”本想说丁亨利何必要向帝国请援但马上想到这本是海老的主意便闭上了嘴。丁亨利打马向前到了那两个随从跟前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越痛楚但仍是正色道:“丁将军走好本督不送。”
丁亨利转过身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多谢楚将军。”
他刚走小王子已急不可耐冲过来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已经杀入城中了我们也上吧?”
廉字营未得命令不能轻动但我看他们也都跃跃欲试。我提起枪只想泄一下胸中这口怒气喝道:“好全军出以级定功!”见冯奇也要跟来转身道:“冯奇你带两个人看住那个蛇人俘虏别出乱子。”
要杀蛇人大为困难即使有铁甲车相助但每一战我们的损伤仍然与蛇人相当。眼下这一战我们却是大获全胜他们当然人人都想试试手了。听得我的命令廉字营齐声欢呼一拥齐上如一道洪流冲向城门。现在南安城的城门洞开帝和共和军也都混在了一处每个人都只想多杀得几个蛇人士气也极是旺盛。城头上不时有蛇人中刀中枪摔下来有时也夹杂着几个人杀声隆隆震耳欲聋。
我和小王子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我的眼里却不禁滴出了泪水。现在这情形岂不是高鹫城破时的重现么?只不过我现在又成了胜利者。假如我是蛇人的话现在也该绝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