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穆当然不可能恢复大诰,真要恢复大诰,大明连五十年都撑不过去,就要亡了。
大诰就是一个只有朱元璋、朱棣那种马上开国皇帝才能玩的东西,而且对天下损害极大。
举一个例子就明白了。
如果你现在是一个地方官员,你的职责是为当地规划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建设,但现在,你随时可能会因为一些小错而死。
那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二、寻求门路让自己不死。
这其实不是个选择题,而是必选题。
因为你只要做事,就必然会犯错,就必然要妥协,就必然身上沾上一些泥水,不再干净。
就连李祺这个带系统的穿越者,在洪武年间的八年,目的也只有活着这一条,在活着之外,稍微分出一点精力去做事。
李显穆也要默许下边人做一些擦边的事。
何况其他人呢?
如果官场距离普通人太远的话,放在商场也是一样的。
经商环境好的时候,投资做生意的就多;大环境不好的时候,大家就只想存钱。
如果大明朝没有一个稳定的、能够让大部分官员都安心谋求的政治环境,那整个王朝停摆是必然的。
所谓政治是否清明,其实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做事的官员能不能凭借具体的功绩,一步步升迁。
这就是为什么史学界批评明朝的宦官政治,认为宦官主政时期政治黑暗,因为宦官只以喜好、奉承而升迁、贬谪官员,正直的官员完全没有机会。
张居正权势最巅峰的时候,都不至于说谁反对他,就直接下诏狱弄死。
最多就是贬谪。
但几乎每一个权宦,刘瑾、魏忠贤等,都这么干,而且肆无忌惮的这么干。
大明好不容易才从洪武年间摆脱了出来,谁都不会允许大明再走回去。
李显穆也不会允许。
但并不妨碍他用这件事来为他真正想说的话背书。
蹇义等人最大的一条理论倚仗就是“祖宗之法不可变”,李显穆则是用一个“最锋利的反例”要攻击这条理论。
日后一旦有人再提出这句话,立刻就把《洪武大诰》取出来。
蹇义等人提出了一条论据,李显穆用一个存在的反例击溃这个论据,它就站不住脚。
蹇义等人脑门上开始出汗了,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李显穆这番话的恐怖之处。
同意再次执行大诰,那就是找死。
不同意的话,那祖宗之法不可变就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祖宗之法能够有选择性的变,那为什么不能建立内阁,不能给内阁加票拟之权呢?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祖宗之法要么是绝对不可变,要么就是都能变,没有中间地带,没有人说过哪方面能变,哪方面不能变。
朱瞻基好以整暇的望着殿中这一幕,脸上带着浓浓的玩味笑意,蹇义等人这般进退维谷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让人忍不住想笑。
他的老师李显穆依旧是少年时期的风采,说话做事每每能够切中核心,让人无话可说。
望着众人颇为难看却说不出话来的脸色,李显穆施施然道:“看来诸位对祖宗不足法这番话,也不是真的不认可。
祖宗好的地方我们要学习,譬如我大明以忠孝治天下,我等事君以忠、以亲以孝,而后在天下之间广播仁、义大道,张子的横渠四句,乃是我辈读书人足以为万世法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