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和我一起走吧。”
女孩瞬间抬起目光,连切肉饼的动作都停下了。
尽管如此,她嘴上却慢吞吞、不情愿地说道:
“跟你出去干嘛?”
“邀请你逛商场呗。”
谁知顾秋绵吃了口煎蛋,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这人傻不傻?”
回溯后第一次邀请女孩出门,虽然远远算不上约会,却被人说成傻子,让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只听顾秋绵又脆生生地说:
“那商场就是我家的,什么叫你邀请我去?”
“那就当跟你沾个光?”
她闻言哼了一声:
“都有谁啊?”
“清逸、若萍,加上咱们俩,一共四个。”
“我和她关系又不好。”她这样说着,却不说自己去不去。
“所以你不想去?”
然而顾秋绵不回话,她已经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鼓着腮帮,然后踩着拖鞋露着脚跟哒哒地跑去电梯,直到电梯门合拢的那一刻,她的声音才从里面飘来:
“你等我换衣服,马上就好……”
看,低血糖被治好了。
张述桐喊她出去的原因很简单——怕她一个人待着出问题。
顾父派的人最快也得明天才到,现在她家的狗也没了,别墅的位置还这么偏,是不太安全。
理论上昨晚已经抓到了纵火犯,理论上这帮凶手有着比原时空早动手的情况,理论上针对顾秋绵的威胁基本排除干净;
但张述桐没必要死扣理论,她家的保镖明天就回来了,既然如此,迄今为止付出的努力也不算少,没道理会在最后一刻松懈。
但有个问题让他想不通:
既然上个时空里有老宋和保姆在,为什么会在顾秋绵失踪一天后、直到12月11日的周二才去报案?
在回溯之前,张述桐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以为家长不太上心,但现在看来,应该另有隐情。
他唯一能想得通的解释是,报了案就代表要走官方程序,但顾建鸿也许存在些难言之隐,不太想过早地让官方介入。
线索还是太少了。可以的话他真想揪住八年后的杜康多问问。
这时宋南山过来好奇地问:
“你俩又闹腾啥呢?”
张述桐便挑着重点解释了一遍。老宋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能引起他的重视最好。
谁知对方重视的点完全偏了: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班主任老怀大慰。
看来昨晚一再的拒绝让他觉得自己视顾秋绵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其实真不至于,除非有特殊的目的,张述桐很少去做那些一眼看起来刻意的事。
老宋又说这就对了,感情嘛就是要慢慢培养的,一见钟情都是扯淡;
这话张述桐听过,说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的修饰,但他没有和顾秋绵培养感情的想法,因此嫌老宋太吵,跑到沙发上刷手机,若萍当初玩的愤怒的小鸟就很不错,他也下了一个,等顾秋绵下来。
反正她说马上就好。
可事实证明张述桐就不该误信顾大小姐的话,他都打了十来关了,小鸟们一路朝着猪头的老窝高歌猛进,可女孩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于是张述桐找到顾秋绵的QQ——昨晚加的,同时留了电话——她的头像是一个像云朵又像绵羊的Q版画,比玻璃上的鬼脸好看,id就叫秋雨绵绵。
“新桃旧符”问“秋雨绵绵”:
“还没好?”
“快了。”
张述桐双击home键,回到前线继续和猪头作战。
这年头起网名是个技术活,大概分为杀马特派、洋文派和文青派,从前的自己应该属于后者,述桐述桐,按说这辈子张述桐都该和桐树有斩不断的联系,但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不叫“述桐”,而是叫“述曈”。
还不是瞳孔的那个瞳,而是取自王安石的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意为日出时光亮而温暖的样子。
但他出生那天正好下着小雨,注定为这个名字蒙上一层阴霾,登记户口的工作人员把他名字写错了,由此述曈成了述桐,所以每次有人问他名字什么意思、听着还怪文雅的,张述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他老妈是个心大的女人,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工作人员的小小失误令自家儿子的名字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管它什么意思,够文艺就行,这个名字便一直保留下来。
张述桐起初不愿意,但他老娘就哄他说,傻儿子啊,“桐”不比“曈”好写?你以后被老师罚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了。
张述桐又一次错信了他妈的话,从小到大,他都应付不来自己老妈,然而自上学起张述桐就是好学生一枚,写名字的地方只有作业和试卷,又被坑了一次。
总之,他当初起网名的时候,翻了翻诗经,对和“桐”搭边的句子都不怎么满意,干脆追溯到原出处,取了下句的“新桃换旧符”,自以为大有深度。
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谁能明白他的意思。
反倒不如顾秋绵的,就叫秋雨绵绵,直白好懂,料想顾老板当初生女儿时一定认为她是个温婉缠绵的性子,听着像是个忧郁文静的姑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然而顾大小姐和自己差不多,就这么长歪了。
张述桐再一次高估了秋雨绵绵的可信度,他手机都快发烫了,电梯还没有下来,张述桐再问好没好,这次顾秋绵直接发了条语音,“哎呀你别催啊,我唇彩都涂歪了……”
“那你尽快。”
聊天框里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张述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不懂顾秋绵,但他差不多懂他老妈,如果一个女人在出门前迟迟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
终于电梯开始下降,别墅的采光还是很不错的,被薄雾笼罩的冬日的早晨,外面的空气清冷,阳光却偏心地照在钢铁与玻璃构成的厢体上,泛着冷酷金属色泽的厢门缓缓打开,还没有看到顾秋绵的身影,她的声音先飘了出来:
“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她穿了件麂面的绒裙,青色的,像一棵屹立在冬日的小松树。
女孩在原地转了个圈,松树上的积雪被抖掉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展露身姿。
张述桐又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涂了唇彩,这是平时在学校里没有的,粉色的唇瓣在光线下亮着水润的光,显得更加柔软了些。
有些冷淡的穿搭和有些明艳的嘴唇并不违和,张述桐客观评价道:
“挺好。”
“什么挺好,你倒是说清楚点啊。”顾秋绵却不满道。
张述桐看向老宋,老宋肯定很会夸女孩,可宋南山却像没看到,插着兜在旁边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