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卢文鸣避而不理,但此时此刻,他却是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怀端,你不要劝我,我眼下很好。”
“你好个屁!”
李怀端破口骂道。
一边骂,一边指着他衣袍、鞋子,又指他脸,怒道:“你嘴巴同脸都皲了,看看你这一身的黄泥,一身的土,一身汗,幞头都湿透了,有这么用人的吗?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报信,知道的以为你是幕僚,不知道的以为你前十世欠了人的孽债!”
卢文鸣摇头道:“我自愿的,因知晓你在此处为官,我自荐来此,有事要求你帮忙。”
他把自己受了主家差遣,来滑州帮着修渠挖河的事情详细说了,又说自己如何被韩砺分做组长,一路做了什么事,带着一干同伴,眼下又做什么事,将来还要做什么事。
他说众人一路辛苦,一路投入,又说遇得多少阻力,最后道:“我活了半辈子了,从前总是纸上谈兵,而今真正做些实事,不论成不成,我既开了头,就不想停歇——那韩正言那样名声,那样才干本事,奔波起来,狼狈模样比我好不了半分。”
“你不晓得,我们厨下有个小娘子带个学徒,不独手艺是好之又好,衣食住行,也样样都能经管,我并不用操心半分。”
“连路上遇得老妪,听得修堤挖河事,俱都要出力。”
“我一个大男人,难道退缩其后,做个装死模样?”
他先还只是说,说着说着,心中热流涌动,鼻头发酸,眼前发热,倒是没有流泪,那泪水早已含在眼眶,并非伤心委屈,反而是激动而来。
大半夜的,李怀端亲眼得见面前旧友模样,再无话可说,把怀中那文书取出来,又看了一遍,却是骂道:“一天内要调用这许多船只,又要预备接应库房,还要安排人手,你干脆逼死我得了!”
又骂道:“我怕你是被什么鬼怪给勾了魂去,从前自己事情,都不见你这么上心!”
一边骂,他却是一边出得门,不多时,拿来舆图一份、花名册一份,白纸一叠,在舆图上对着名册比比圈圈,又誊抄在纸上。
卢文鸣忙问道:“做什么,我来搭把手?”
李怀端没好气道:“你搭什么手,你晓得谁人能怎么分吗?”
又道:“这许多船只,码头上排列、停靠,也要人来经管,另还有后头说的要运的那粮食、人丁,当真能按时到?要是不到,尽数白瞎!”
卢文鸣便道:“此事是韩正言亲自跟进,他既是发了话,从前从未食言过。”
又道:“他说这里我尽可以做主,即便粮、人不来,一应酬劳也是照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