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这才腾出功夫去吃菜。
鸡儿肠虽是野菜,但吃起来嫩嫩的,有青草气,口感很清爽,带着甜味,特别去油去腻,里头荷包蛋是人头蛋,刚刚煮透心,蛋香很足,别无其他杂味。
连菜带汤吃了半碗,宋妙已是又有再战之力。
而根本不用招呼,桌上早已人人都自己又去添饭,便是小莲也吃得几乎把头埋进碗里,脸上表情都顾不得做。
安安静静的一顿饭吃完,条凳上砂锅底被刮得干干净净,菜汤也喝光了。
众人这才渐渐有了闲心来夸。
程二娘道:“从前我得了黄鳝,只晓得拿来滚汤喝,总有一股子泥味,原来竟能做得这么好吃!”
宋妙笑道:“这个菜费油费柴,还麻烦得很,莫说寻常人不爱常做,便是一般酒楼的厨子也不爱做它——但咱们自己吃,自然不厌其烦,只求味道。”
又道:“还得多谢韩公子送这样好的黄鳝过来。”
韩砺却道:“多蒙宋摊主款待,叫我今日吃这样好的一顿,我厚颜上门,才要多谢才是。”
他也不在此处多坐,起身要去收碗,眼见被小莲抢了,只好又拱手行礼,回得后院房中继续修那些个桌椅。
程二娘在前头收拾灶台,洗锅刷碗,宋妙腾出手来,便给那韩砺沏了一壶野菊,拿托盘送了过去。
屋子里,韩砺已经换了一身短打粗布衫,挽了袖子,正修椅子凳子。
此时满地都是凳子椅子腿,又有凳面椅面,一旁又放着各式工具。
那韩砺动作看着不怎么快,但是特别流畅,一时换一样工具,一时换一条木腿。
他用力也都不大,但是工具拿在手上,简直就跟手上往前凭空再长出来一截东西似的,只轻轻几下,那木腿就被重新或修出形状,或补续了木料,凳面、椅面也被拼的拼,锯的锯,很轻松的样子,几样材料凑在一齐,凸出来的就卡进了凹进去的空位,该镶嵌的镶嵌,该拼接的拼接。
宋妙端着茶,因怕打扰,先在门口站了片刻,就眼见他唰唰唰的,把地上凳面拼了腿上去,坐正过来,再敲两下。
那力道、角度正正好,一堆原本的废弃木料,简直眨眼之间,就当着她的面,快快拼出来四五张小小的矮脚凳。
一口气把地上材料拼完,那韩砺方才站起身来,叫一声“宋摊主”。
宋妙进门给他把茶水放在一旁地上,道:“因怕公子午后还要小憩,我便泡了野菊,不知喝不喝得惯的?”
韩砺道:“自然。”
说着,把那手在一旁盆中洗净,拿布巾擦了,走得过来,取那茶盏,一口气喝干了。
宋妙给他续了一杯。
他又喝了个干净。
眼见此人喝水如牛饮,宋妙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是我那午饭做得太咸了,公子才这样口渴吗?”
韩砺那手顿了顿,摇了摇头,道:“这野菊很清苦,喝着回甘,我忍不住多喝一盏。”
他沉默了几息,忽然道:“方才旁人在场,我本有话想说,又怕宋摊主为难——将来若有旁人给些东西,我再送来,不知方不方便的?”
这样好人,两边本就有了交情,先前那许多帮忙不说,此刻才上门帮着做了好几张凳子,一会还要做桌子椅子,宋妙又怎会不方便。
她笑道:“你只管送,怎么做,怎么吃,就不要管了,带一张嘴巴来就好。”
韩砺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神情、姿态变得非常柔和。
他道:“我下午把桌子做好,晚上咱们便可以有正经桌椅吃饭了——只是算了算,这里剩下的残料不多,顶多凑得出两张方桌,一张圆桌,椅子十二三把……”
宋妙笑道:“多亏韩公子,有这许多桌椅,我省下不知多少,同得了一大笔飞来横财全无区别。”
这一回,韩砺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不知想到什么,把手中茶盏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打开递给宋妙,道:“我前次听你说喜欢尝鲜,在外看到少见吃食总忍不住去试——近来城中有小贩卖肉脯,许多人吃了生出重病,我找人要了些样子来,你且看一看,出去见了,不要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