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皇室诅咒

他直视着王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答案或破绽。

王瑾闻言,脸上那丝玩味的笑容骤然放大,变得诡异而狂热,仿佛在讲述一个神圣的预言:

“怎么回事?呵……”

他轻笑一声,目光投向层层纱帐后那昏睡的轮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的腔调:

“皇上,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他这是……褪去凡胎,蜕化变龙!”

“要不了多久,自当乘云升天!”

真龙?化龙?乘云升天?

梁进心中冷笑。

若是以前,他定然嗤之以鼻。

但见过化龙门的巨蛇,见识过这世界光怪陆离的力量,他对“龙”的存在已不再全然否定。

然而,眼前皇帝身上这令人作呕、充满痛苦与扭曲的畸变,绝无半分神圣可言!

这绝不是祥瑞!

而是最污秽、最邪恶的亵渎!

皇帝身上的这种变化,让梁进想到的不仅仅是九渊岩牢,还有……幽寰族!

“你给我看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梁进沉声质问,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警惕与敌意。

王瑾轻声一笑。

他不再看梁进,而是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朝着前厅空旷处走去。

蟒袍的下摆拖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寝宫中格外清晰。

“用意?”

他边走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阴柔刻板,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咱家原以为,这普天之下,流淌着幽寰族血脉的活人,只剩下一个了。”

他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梁进:

“倒是没想到啊……前阵子,你那位至交好友赵保,带着一身新鲜热乎的幽寰血脉,出现在了咱家面前。”

他重新迈步,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

“而今天……你,梁进,也来了。”

“带着比赵保那小子更浓郁、更纯粹的血脉气息。”

梁进静静地听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反问:

“厂公就这么确定?”

“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我身怀那什么‘幽寰血脉’?”

王瑾听到这话,脚步再次停下。

他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梁进,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确定?呵……”

他轻轻摇头:

“咱家是人,是人就有可能看走眼。”

“人心隔肚皮,血脉藏得深,单凭眼力,咱家确实……确定不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变得阴冷而笃定:

“但是……”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宽大的蟒袍衣袖滑落,露出了那只枯瘦苍白的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之中,稳稳地托着一枚物事!

那物事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碧色,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仿佛凝聚了最幽暗的湖水精华。

其造型古朴方正,正是帝王印玺的模样!

然而,这绝非寻常玉玺!

梁进的瞳孔骤然收缩!

若凝神细看,便能发现,在这碧色印玺的内部,仿佛禁锢着一团黑墨!

或者说,是一种类似水中墨汁般的东西!

它并非静止,而是在印玺内部缓缓地蠕动、翻滚、变幻着形态,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

更让梁进心神剧震的是,这枚碧色印玺本身,竟然在微微地、持续不断地颤动着!

那绝非王瑾手掌的抖动。

而是源自印玺内部的、一种自主的、充满渴望的震颤!

仿佛印玺中那团蠕动的黑墨,正急切地想要突破某种束缚,与外界产生共鸣!

“它——可不会认错!”

王瑾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和得意,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梁进骤变的脸色。

“这是……”

梁进的心脏狂跳,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他体内的那融合的黑血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骤然变得滚烫,在他心窍中疯狂地搏动起来!

一个惊雷般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炸响,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阴玺?!”

王瑾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兴味和了然所取代:

“哦?”

他拖长了声调,仔细打量着梁进,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小小的禁军旗总:

“你倒是……见识不俗啊!连‘阴玺’都认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托着那枚震颤不休的阴玺,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又如同举着一件致命的武器,朝着梁进的方向,缓缓递近!

随着阴玺与梁进距离的缩短,玺身内部的震颤陡然加剧!

那团浓稠的黑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疯狂地沸腾、膨胀、冲击着玺壁!

王瑾满意地看着阴玺这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如同欣赏着最完美的实验成果。

他的视线从躁动的阴玺移开,重新落在梁进脸上,声音充满了探究:

“咱家倒是很好奇了……”

“赵保那小子,好歹是去过葬龙岭,他沾染上幽寰族的‘神血’,虽然稀薄了点,倒也……情有可原。”

他向前逼近一步,阴玺的嗡鸣声仿佛就在梁进耳边响起:

“而你,梁进……”

王瑾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梁进彻底剖开:

“你的底细,咱家查得一清二楚!干净得像张白纸!祖上三代皆是军户,你本人更是从未踏出过京城百里之外!”

“葬龙岭?你连边都没摸到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到底是如何获得这比赵保更为纯粹、更为强大的幽寰血脉的?!”

他死死盯着梁进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

“莫非……是赵保那小子,从葬龙岭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神血’,他自己舍不得用,反而‘慷慨’地送给了你?”

王瑾嗤笑一声,充满了嘲讽:

“可他身上的血脉,在你面前,简直如同溪流之于汪洋!”

“梁进,告诉咱家,这世上……真有如此舍己为人的至交好友吗?”

“即便有,会是赵保那小子吗?嗯?”

梁进心神电转。

王瑾的话,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他瞬间串联起来!

沈沧溟当初误认他为幽寰族人,根源就在于他融合了那滴神秘莫测的黑血!

赵保在葬龙岭蜕皮涧经历血蜕仪式,获得的是所谓的“神血”,一种次等的幽寰血脉力量。

而王瑾此刻口中的“血脉”,显然与“血”的本质息息相关!

无论是幽寰族本族的血,还是赵保获得的“神血”,亦或是自己体内这滴黑血,它们都属于同源的力量!

只不过,自己获得的,是其中最强的精血!

这枚阴玺之所以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和吸力,正是因为感应到了自己体内那滴同源的、最精纯的黑血!

梁进的视线从躁动不安的阴玺上移开,重新聚焦在王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声音沉凝如铁:

“莫非皇上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正是拜您所赐?”

“是九千岁用上了邪法,害了万岁爷?”

他直接抛出了最尖锐的指控,试图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呵!”

王瑾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笑,手腕一翻,那枚躁动不已的阴玺瞬间隐没于宽大的蟒袍袖中,寝宫内那令人窒息的嗡鸣和吸力也随之消失。

他斜睨着梁进,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稚童:

“小子,收起你那点不入流的激将法。想从咱家嘴里套话?”

他缓缓摇头,嘴角的讥讽毫不掩饰:

“你还太嫩了点!”

梁进并未因对方的轻蔑而动怒。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前厅中央的王瑾,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去。

每一步踏在金砖上,都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战鼓在死寂中擂动。

“那厂公究竟意欲何为?”

梁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先是招揽不成,又将这足以诛灭九族的皇家隐秘展示于下官眼前。是不是意味着,下官看完了这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得被厂公您……灭口了呢?”

他停下脚步,距离王瑾仅剩三步之遥,目光坦然而锐利:

“若真是如此,在下官临死之前,能否恳请厂公大发慈悲,让下官……做个明白鬼?”

最初的疑惑终于解开。

王瑾突如其来的招揽,其根源,果然在于这所谓的“幽寰血脉”!

赵保在缉事厂火箭般的蹿升速度,也必然与此脱不了干系!

自己,成了王瑾眼中一个拥有特殊价值的“材料”!

王瑾平静地看着逼近的梁进,脸上那丝讥讽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几分诡异悲悯的神情。

他没有直接回答梁进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反问:

“梁进啊梁进……”

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低沉下去,目光飘向寝宫蟠龙柱上那些盘绕的、威严的龙形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