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李关张赵陈,谁是天下第一大姓?

甘宁不耐暑热,频频以袖拭额。

徐盛目光炯炯,紧盯沙盘。

蒋钦与周泰低声交谈,不时瞥向陈登背影。

终于,陈登转过身来,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眼眸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诸君久候了。”

陈登声音清朗,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甘宁性子最急,未及落座便高声道:

“将军召集我等,可是为伐吴之事?”

陈登微微一笑,却不急于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在座诸将。

徐盛稳重,蒋钦机敏,周泰勇猛,甘宁悍烈。

这些人皆是他多年栽培的心腹爱将。

“兴霸且稍安勿躁。”

陈登缓步至主位坐下,“朝廷确有伐吴之意,然此事牵涉甚广,非一时可决。”

徐盛拱手道:

“将军,自陛下定都洛阳以来,已历六载。”

“今曹魏困守益州,孙吴偏安江东,天下一统在即。”

“我淮南将士枕戈待旦多年,正当此建功立业之时,不可不争。”

蒋钦趁势接言:

“正是!正是!”

“去岁末水军演练,我部战船已能逆流直抵建业城下。”

“若得朝廷准许,必能一举荡平江东!”

堂内众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唯有陈登神色依旧淡然,手指轻叩案几,发出沉闷声响。

“诸君壮志可嘉。”

陈登终于缓声开口。

“……然灭吴之战非同小可。”

”孙氏据江东已历三世,根基深厚。”

“又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

“朝廷必慎选主帅,统筹全局。”

周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何须他选?”

“将军坐镇淮南多年,熟悉江南地形,水陆战法无不精通。”

“更兼将军乃我朝开国元勋,除李相外,朝中谁人能及?”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附和。

他们跟随陈登多年,皆十分敬重这位照顾下属的长者。

陈登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幼平此言差矣。”

陈登轻叹一声,“除李相外,汉寿公不也名重于世吗?”

闻得“汉寿公”三字,众人皆知是关羽。

而一想起关羽的名讳,在场诸将嘴角全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遥想当年汝南之战时,关羽持节督淮南诸军。

其本意就是为了防止淮南军尾大不掉,让关羽过来消化军功。

偏偏关羽当时的性格又过于古板,与淮南诸将起了冲突。

后来还是经由鲁肃出面调解,此事在就此翻篇。

可翻篇归翻篇。

淮南诸将是绝不会忘记,关羽专门空降过来抢他们风头这一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抢功,后来打荆州的时候,他们肯定能够争取到主攻的机会。

肯定不会让诸葛亮当主帅,淮南军给他当副手。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反正两家的梁子是就此结下了。

这件事,至今仍是淮南诸将心头的一根尖刺。

堂内霎时寂静。

甘宁瞪大眼睛说道:

“将军何出此言?”

“公久镇江南,深谙水战,压制孙吴多年,江淮皆畏。”

“难道灭吴之事,朝廷还能另择人选?”

难呐……

陈登叹一口气,起身踱步,宽袍随动作轻摆、

“古来功高震主者,鲜有善终。”

“陈某追随陛下多年,朝中又有李相这样的好友相助,得以在淮南坐镇二十余年。”

“如今我陈氏说是江南第一大姓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

以前群雄割据,诸侯混战之时,可以对地方大量放权。

州牧这个职位便是在这种背景环境下产生的。

而后来建立国家,政权逐渐趋于稳定,理论上应该渐渐收回地方的权力。

至少不能让地方大员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以免培养出过于强大的势力。

但刘备为了补偿陈登,默许了他留在江南发展。

刘备也不是没有想过把陈登留在中央。

因为你即便是离开故地,你的人脉关系依然存在。

就像李翊虽然到了洛阳当首相,但他在河北经营多年,是正儿八经的河北老大。

人脉网,门生故吏都在那儿。

不过陈登坚持要留在江南,一方面确实是不忍离开自己深耕多年的故乡。

一方面他习惯了江南的生活习惯,在那里还能吃到各式各样的海鲜鱼脍。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陈登毕生的志向就是一统江南。

他在淮南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灭吴做准备。

靠着刘备的默许,以及朝中又有李翊这样的重臣好友帮忙把关。

陈登这二十多年,已经发展成为了汉朝顶级的封疆大吏。

门生故吏已经超过了当年的袁术了。

他说他的陈氏是目前的江南第一大姓,并没有吹牛的成分在。

甚至除了李氏外,目今的齐汉几乎找不到能够压制住陈氏的大姓了。

同为开国元勋,

像关羽、张飞、赵云等人虽然功名赫赫,但他们并不结党营私。

这是性格使然,

关羽跟士大夫处不来,张飞性子粗犷,不体恤小人。

赵云则完全是品性高洁,不喜欢拉帮结派站队。

虽然他们在朝中有势力,未来自己的子嗣肯定也会是齐汉的一大世家。

毕竟他们这一代人,

已经把后代十辈人该干的活儿给干了,该吃的苦给吃了,该努的力给努了。

后代想不受到恩泽都难。

只要后代持续受到恩泽,那他们就是世家大族。

只不过不会发展成李翊、陈登这种顶级门阀罢了。

陈登就是汉末环境下,正常发展出来的世家大族。

毕竟人本就出身于徐州大族,底子本来就厚。

而李翊则属于权势太重,地位太高,巴结他的人太多。

门生故吏想不多都难。

毕竟很多在众人看来很小的职位,在别人眼里却是人生巅峰的肥差。

而这样的肥差,往往只需要李翊点个头就可以给出去了。

甚至都不需要走什么程序流程。

因为在大人物的视角里,这些差事实在太小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将军莫非是怕朝廷忌惮么?”

徐盛恍然,压低声音问道。

“非是怕,乃不得不虑。”

陈登停步窗前,望向南方。

“陛下雄才大略,然帝王心术,自古难测。”

“我在江南纵横二十余年,早已非昔日徐州的陈元龙了。”

“陛下也早已不是那个涿郡卖履舍郎,而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岁月会改变许多东西,我也很多年没再见过陛下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我也不知朝廷对伐吴一事是持怎样的态度。”

“所以才会在信中托李相,透露一些朝堂上的事。”

甘宁愤然道:

“这算什么道理!将军为汉室出生入死多年,难道还要因功见疑?”

“若如此,我等将士舍生忘死,为刘家人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意义!”

陈登转身,面色严肃,厉声叱道:

“兴霸慎言!此等话若传出去,徒惹祸端。”

蒋钦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说道:

“将军,兴霸性子直,并无他意。”

“只是我等淮南将士确实渴望继续为国家建立功勋。”

“昔日平定中原,多赖北方诸将。”

“今伐江南,正当我南方将士用命之时。”

甘宁也马上出声附和,连连道:

“正是!正是!”

“某的观点很简单,既然战事是在江南打的,就应该由俺们江南人来打。”

“合不该由他北人来争功。”

周泰微一颔首,沉声道:

“我觉得兴霸说的有道理。”

“吴军水师不可小觑,只有我们淮南水军能与之相敌。”

“况淮南诸健儿,日日戏水,夜夜弄潮。”

“便是三岁蒙童,也能下水。”

“此战首功,非我淮南人莫属不可。”

汉朝有两大水军,一个淮南水军,一个荆州水军。

但荆州水军由于在刘表病死,政权跌宕,经历了一波政治清洗。

导致死了很多优秀水军将领,水军发展也因受到赤壁之战影响而停滞。

后来诸葛亮主政荆襄时,本来使得荆州水军得以重新发展。

都又因爆了马谡这个雷,导致诸葛亮引咎辞职,到交州避祸去了。

荆州治事一直由马良代理,群龙无首下,自然是竞争不过淮南水军的。

陈登神色稍霁,回到座位,悠悠道:

“诸君心意,陈某岂会不知?”

“故已修书与李相,探听朝廷动向。”

众将闻言,皆露喜色。

李翊与陈登交情匪浅。

若有他从中斡旋,事情必有转机。

甘宁急忙问:

“李相可有回信?可曾提及伐吴主帅人选?”

陈登摇了摇头:

“书信方发,尚未得复。”

“诸君且耐心等候。”

“伐吴大计,没那么容易敲定。”

“等?等到何时?”

甘宁拍案而起,“这事儿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江南战事本就该由我江南人来打!”

“那些北方旱鸭子,懂什么水战?”

蒋钦亦附和道:

“正是!北人骑马尚可,操舟弄桨岂能与我等相比?”

“当年赤壁之战,也不是由我淮南水军出力最多么?”

徐盛却面露忧色,忽然提及一件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只怕朝廷又会如当年攻汝南时,派大臣假节而来,夺我淮南军功。”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骤变。

甘宁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若再派那关羽来节制我等,老子宁可弃官归田!”

周泰苦笑一声,调侃他道:

“兴霸又说气话。”

“你为朝廷效力多年,岂能说不干就不干?”

甘宁冷哼道:

“淮南将士戍边多年,血战无数。”

“如今讨伐个吴国还要受北人鸟气,老子宁愿托病回家带孩子!”

众将知他脾气,说的当然是气话,于是纷纷好言劝解。

陈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温言对甘宁劝道:

“……兴霸休恼。”

“我看那此次朝廷未必便会派关将军前来。”

“那会派谁?”

甘宁余怒未消,“总不会是张飞那莽夫吧?”

陈登摇了摇头:

“朝廷如何安排,眼下尚难预料。”

“灭吴之战牵涉多方利益,非一时可决。”

“不过……”

他略作停顿,“若真要派监军假节,陈某倒希望是李相亲自来。”

众将闻言,神色顿缓。

徐盛点点头:

“若是李相爷,末将心服口服。”

“李相为人宽厚,处事公允,不似某些人傲慢无礼。”

蒋钦亦笑道:

“正是!当年李相巡抚淮南时,与将士同甘共苦,没有一点架子。”

“与之相交,正如饮美酒醇醪,令人陶醉。”

就连脾气火爆的甘宁闻得此言,竟也怒气稍平,嘟囔道:

“若当真是李相前来,末将自然无话可说。”

“只盼朝廷明鉴,莫再寒了我淮南将士之心。”

陈登见众人情绪渐稳,心里却摇头暗叹:

哪有那般容易?

李翊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身上肩负的压力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

他宁可相信朝廷再派关羽过来假节,

也不相信朝廷会让李翊这样已经位极人臣的人,再来收割并吞江南之功。

沉吟半晌后,陈登又正色道:

“诸君且回营整军备战。”

“无论朝廷如何安排,我淮南军都须做好万全准备。”

“切记,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众将肃然应诺,相继告退。

待众人离去,陈登独坐堂中。

目光再次落向沙盘上的江东地形图,眉头微蹙。

“功高……震主么?”

他低声自语,“子玉啊子玉,你我相交多年,此番你当如何助我?”

诸将退去未久,府中管事疾步入内,躬身禀报:

“家主,吴郡朱氏、会稽虞氏、丹阳陶氏,九江杜氏等十余家代表已至府外,求见家主。”

“哦?”

陈登眉梢微动,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还是来了么?”

“也罢,请诸位入花厅奉茶,我随后便到。”

管事领命而去。

陈登整了整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江南大族嗅觉灵敏如猎犬,朝中风吹草动,他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

伐吴之议方起,便迫不及待前来探听虚实了。

花厅内,十余位锦衣老者已安坐。

这些老者不仅有来自淮南,也有来自江东的。

但无一例外,都是江南的豪族。

见陈登入内,纷纷起身行礼。

为首朱氏族长朱濬拱手笑道:

“陈公日理万机,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陈登作揖还礼:

“诸公远道而来,陈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今年新采的茶叶。

茶香氤氲中,虞氏族长虞期轻啜一口,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