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听到妙处,若有所思,也忍不住发问:
“夫君之意,可是说——胜败不在战场,而在庙算?”
李翊颔首,“善!”
“《计篇》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他看向李治,意味深长地问道:
“治儿,若将来你为大将。”
“敌众我寡,当如何?”
李治沉思片刻,答道: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李翊满意点头,又转过来去问李平,道:
“平儿,若敌强我弱,又当如何?”
李平握拳,大声道: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哈哈哈!”李翊无奈地笑笑,“勇则勇矣,然未得精髓。”
李翊想强调的就是遇上强大的敌人,不要跟他们正面发生冲突。
所以李治的回答令他很满意,而李平的答复就有些显得“莽夫”了。
他不单单是在教两个儿子兵法。
更是在教他们如何“自保”!
在李翊看来,学会自保,学会将兵法运用到职场上去,并融会贯通以后。
那你就已经提前登上人生顶峰了。
李翊又翻出《虚实篇》,说道:
“孙子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胜者,非力战,乃智取。”
“似你这般徒逞勇匹夫之勇,将来早晚惹出祸端来。”
袁莹见此,忍不住嘟嘟嘴:
“夫君忒也严谨,平儿年方不过七岁。”
“这便给他将来之事给定死了?”
李翊背着手,正色说道:
“养蒙之道,贵在慎始。”
“若萌芽邪枝不及斧正,俟其拱把,则难为斤矣。”
“汝辈勿以溺爱败儿,虽戎务鞅掌,然课业吾必亲校之。”
“非惟嗣子之成,实系宗嗣之续,尔曹其省之!”
孩子的教育要从小抓起,如果他从小就抱有一个错误的思想而不及时纠正,将来长大就很难再纠正了。
虽然李翊很忙,但还是强调,孩子们的功课必须由他亲自来负责。
这不仅仅关系到孩子的将来,更关系到我们家族的未来。
历朝历代,从古至今,坑爹的孩子不在少数。
他们往往只需说错一句话,便可能让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翊身为李氏一族的族长,不得不替家族还有家人们考虑。
众妻妾闻言,齐齐欠身福礼:
“谨遵相爷‘军令’。”
李治却还有些地方没理解透,又仰头问李翊道:
“爹爹,那若敌人也不犯错呢?”
“这该怎么办?”
李翊抚其发,笑道:
“故《军形篇》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敌若不动,我便诱之;敌若不动,我便疲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唯变者胜。“
李治恍然大悟,忙道:
“原来如此!孙子之意,非教人如何赢。”
“而是教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敌之破绽!“
李翊欣慰地点了点头:“善!”
“汝能想到这一点,便说明为父没有白教导你。”
心情大好的李翊,忙唤一旁的桃红说道:
“取笔,磨墨!”
这活一般是甄宓来干的。
但由于甄宓刚生完李仪,还在坐月子,李翊便没有麻烦她。
桃红磨好墨以后,李翊便执笔在孙子兵法的末端进行注解。
或者说是进行补充。
他将自己这些年对《孙子兵法》的理解与感悟写了下来。
然后将之交给麋贞,说道:
“此书就交给夫人保管,待吾死后,可传于后世。”
“叫吾之后人读之,牢记其中道理。”
“保管吾之家族长盛不衰,不会招致败亡之祸。”
麋贞小心翼翼接过,她虽然看不懂兵书。
但听李翊这话,这书是要作为传家之宝传下去的。
显然其具有非凡意义。
“麋姊姊能给我看看吗?”
甄宓最是好学,她想一端其中文章。
李翊展颜笑道,“当然,凡吾家中人,都应读此书。”
书名为《论孙子兵法要义》,内容不长。
总共就几百个字,皆是李翊自己的总结。
其书略云:
孙子十三篇,今寰宇共仰,非独华夏所珍。
若止言刀兵之技,何至享此殊荣?
其不朽之因,盖有二焉:
一曰道胜于器
孙武虽生于车战之世,然所述多兵家至理。
如《虚实》之调敌,《九变》之应机,皆万世不易之法。
至若《火攻》诸术,今观之但资谈笑耳。
二曰文质相彰
其篇名若“九地”、“军争”,简而玄奥。
至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其疾如风,其徐如林”等句,辞约旨远,堪称兵家《离骚》。
世人多谓“不战屈人”乃仁术,此实误矣。
孙子之道,本乎利害,类商贾持筹。
较本利,核兵马若计锱铢
度粮秣如量粟帛,察地形同相市廛。
衡人事,辨将帅愚贤若择移计。
审士卒勇怯似选佣工,料君臣疑信犹验契券。
故《九变》言将之五危,尤振聋发聩。
必死者可杀,愚勇也。
必生者可虏,怯战也。
忿速者可侮,躁进也。
廉洁者可辱,矜名也。
爱民者可烦,拘仁也。
此非教人寡廉鲜耻,实言为将当。
去喜怒如撇浮财,绝执念似汰赝货。
故知“不战而胜”者,非怀仁也,乃算尽利害耳。
此孙子所以谓“兵者诡道”,非君子之正途。
然存亡之际,岂容迂阔乎?
……
李翊从商人的角度,讲解了兵法中的经商与人事。
着重强调的一点,就是它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东西。
事实上,商人逐利,本就与“正道”没法挨着。
李翊坦坦荡荡,直接大方承认,这种东西就是“自私”的。
但末尾最后一句,也阐明了他对此的观点——
“然存亡之际,岂容迂阔乎?”
兵书既成,也正好到了午膳时间。
一家人正准备去用膳。
忽忽见门吏慌张闯入,报道:
“——报!王后袁瑛携世子刘禅、公子刘理,已至邺城三十里外!”
阁中霎时一静。
袁莹手中茶盏“当啷”坠地,热汤溅湿裙裾犹不自知,颤声道:
“阿姊.阿姊来了?”
美目已噙泪光。
她已多年不曾见着自己的姊姊了,除袁胤外。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李翊却眸光骤凝,五指在案上渐渐攥紧:
“随行几何?可有徐州将领护送?”
“右将军张飞率八百燕骑相送,另有侍女二十人、辎重车马十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