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世事虽变,主公犹是主公,翊亦犹是

大家为了共同的利益,组在一起,获取更多的利益。

而刘备就是这个共同体的盟主,他既要维护手底下“加盟”人的利益,又要去拓展新的利益。

李翊既是刘备的元从派成员,又是河北派的领袖。

因为东汉是二元君主制,属下是可以向地方官称臣的。

这就导致汉末的派系划分尤为明显。

跟李翊留在河北创业的,如张辽、徐晃、张郃、高览,徐庶、甄尧等人。

除非他们待在徐州,刘备的眼皮子底下。

否则就是得指望李翊吃饭。

此次河北的平定战役,

张郃、徐晃、高览等人都认为,既然战事发生在河北,就该由他们河北人来打。

至少得让河北人来打主力。

结果此前派遣先锋将时,刘备让一个没有背景的黄忠当先锋。

让张郃、徐晃给他打辅助。

最后虽然取得了清河大捷,阵斩夏侯渊的丰功伟绩。

可这伟绩的头号功臣,后世人们谈及之时,都永远只能是想到黄忠了。

四方将军之位如今已分出去三个了。

关羽、张飞两个元从各拿一个。

手握凉州精锐兵团,未来很有可能成为雍凉派领袖的马超分走了第三个。

仅是为了未来抚定雍凉考虑,马超分走一个四方将军之位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最后一个四方将军之位,却要拿给一个毫无背景的老卒。

这让河北将领如何心服?

毕竟青州有一个,徐州有一个。

冀州作为天下大州,河北人认为他们理应也有一个。

更别提冀州是齐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之一了。

堂堂九州之首,一个四方将军都没有。

李翊也怕手底下那帮兄弟埋怨自己,不给河北老兄弟争取利益。

可是没办法,他虽然是河北派领袖。

但更是齐国丞相,很多时候得为大局考虑。

李翊初次尝试,言说黄忠已经是征西将军了,没必要晋升为四方将军。

这已经是他在为河北老兄弟们争取了。

“河北子弟从龙日久,未得显位。”

“今以荆楚老卒居之,岂不寒北人之心乎?”

李翊最后一次争取,盼刘备把四方将军之位留一个给河北人。

但刘备的态度却很坚决,言道:

“汉升阵斩夏侯渊,为寡人定河北之基。”

“若功高不赏,将来何以服众?”

“丞相不必再劝,孤意已决。”

“河北将领那边,就请丞相亲自前去安抚。”

言毕,目视李翊。

李翊迎上刘备的目光,默然良久,旋即顿首道:

“……大王……圣明。”

李翊默然地退出了营帐。

他并未继续向刘备争取。

他知道刘备的脾气,一旦决定好的事,谁都劝不回来。

并且李翊也不打算继续劝说,

因为他与老刘共事十年有余,岂会不知老刘心中所想?

李翊看得出来,老刘就是想砍河北人一刀。

毕竟河北不是老刘的政治核心,徐州才是。

但偏偏河北又太富了,能征善战的将领又多,手上都有独立的部曲。

老刘倒不是冲着李翊去的,但却是冲着李翊手下那帮人去的。

作为一个主公,你不玩制衡是不行的。

刘备已经把国家的二号权力交给了李翊,如果不压制一下李翊手下那帮人。

就怕李翊也会被手下人给裹挟。

就拿这四方将军之位来说,

李翊两次尝试为河北人争取,这更加坚定了刘备要压制河北人的决心。

因为他发现李翊多少有些被河北人所裹挟了。

这事儿刘备能够理解,他从不怀疑李翊的忠心。

但正因为李翊位高权重,他身上牵扯到利益的人才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李翊哪天不在了,他手底下那帮人谁来压制?

到时候河北人个个位高权重,尾大不掉。

这无疑会成为刘备极为头疼的问题。

……

是夜,李独立于寒风之中,望月长叹:

“玄德公已非复旧日徐州游侠剑客矣。”

“昔年并马江湖,慷慨任气。”

“今则运筹帷幄,恩威自专。”

“岂时势造英雄耶?亦英雄变时势耶?”

李翊把酒临风,心中百感交集。

“吾当喜其成帝王之器乎?亦悲其失故人之真乎?”

刘备的政治手腕,已非旧日可比。

这是李翊希望看到的。

因为如果一个君主太过感情用事,是注定不能更上一层楼的。

这些年,

李翊一直努力尝试,让老刘摆脱身上的游侠气,成为一个绝对的政治人物。

如今,李翊得偿所愿。

在老刘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帝王之器。

可当真正看到这一天时,李翊心中却又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正当李翊百感交集之时,忽觉肩头一暖。

一件狐裘大衣,被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李翊回眸看他一眼,乃行军参谋荀攸也。

荀攸亦为相府人员,虽在河北用事,但并不与河北人利益绑定。

他更像是相府幕僚,是与丞相一体的利益人员。

“……夜寒露重,丞相千万保重身体。”

荀攸为李翊披上衣服,温声说道。

呵。

李翊摆手笑道:

“……公达,此时并无丞相,唯有故人耳。”

微微一顿,又忍不住补充问道:

“适才我所言,公达可是全都听到了?”

荀攸性格沉稳内敛,本不爱多言。

可许是与李翊共事已久有了感情,亦或是单纯有感而发。

荀攸在沉吟片刻之后,缓声说道:

“依在下看来,非是大王有变,实公之变也。”

我变了?

李翊有些愕然,忙问道:

“公达何出此言?”

荀攸目含深意地望着李翊,沉声道:

“攸初识公时,洒脱不羁,常有天外之想。”

“譬如青鸟,翔于九霄,不染尘俗。

“而今……”

稍顿,又道:“公口言为社稷尽瘁,手中却紧握权柄不放。”

“河北大小事务,咸决于公。”

“方才公叹‘英雄变时势’,然齐王千岁又岂非是因公而变耶?”

讲到这儿,荀攸也忍不住发出一阵慨叹:

“……十载春秋啊,公所得所失,惟心可秤。”

所得所失,惟心可秤……?

李翊闻言,默然良久。

手中酒盏映月,清辉摇曳。

是啊,环境改变人。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李翊似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了。

他努力尝试融入本时代人的生活,总是“高超”的扮演一个古代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在享受扮演古人的同时。

渐渐地习惯于用古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了。

“……平生。还未尝有人敢如此直言吾之专权。”

李翊直面荀攸,自我调侃道:

“非公达肺腑言语,吾安知己身得失?”

“诚如君所言,得者多矣,失者亦多。”

“翊素来恃才傲物,不肯折节,今日方知痴绝。”

“……善哉!公达之言,吾当铭心。”

“世事虽变,主公犹是主公,翊亦犹是翊。”

“愿他日风云变幻,你我仍保此真性。”

话落,李翊亲切地锤了锤荀攸的胸口。

两人皆笑,李翊心中亦是释怀。

“公达说得对,眼下还是专注于目前战事罢。”

“不知丞相以为,曹操失了夏侯渊,清河大败之后,当以何策应我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