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跟西夷打起仗”这句话,何翠芝虽然附和着点头,但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
三年前,她跟丈夫可是亲身经历了吕宋西班牙屠华事件,所见所闻,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
当时,她丈夫是一名船匠,在西班牙人的甲米地造船厂做活,她也随同居住在船厂附近。
那一年,西班牙人突然翻脸,对马尼拉城外的数万汉民发起了一场血腥屠杀,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屠戮,整个马尼拉湾的海水赤色一片。
她的爹娘和两个兄弟也尽遭毒手,然后没多久,西班牙人的马蹄声便从船厂附近响起,每一声都像踩在她的心口。
幸运的是,负责船厂的西班牙主事阻止了那些屠夫们高高举起的屠刀,声言,船厂里的汉人工匠还有用,需要留下他们的命继续为总督大人建造远洋大船。
那一阵子,她跟丈夫和孩子非常害怕地蜷缩在小小的木屋里,瑟瑟发抖,认命地等待最后的厄运降临。
未多久,新华军攻入甲米地,占领了整个船厂,也将他们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紧接着,他们联合吕宋几支起义的华人队伍接连大败西班牙殖民军,将仅剩的数千余西班牙人包围在马尼拉城。
在经过数月的围困后,新华联军终于通过城中汉人内应的帮助,攻入马尼拉城,杀了大半的西班牙人,为数万被屠的汉民报了仇。
而他们这些甲米地造船厂的工匠和家属,则在战后没多久,被一股脑地装船拉到了新洲大陆,最后又被分配至宣汉造船厂,才彻底摆脱了颠沛流离的命运,过上了幸福好日子。
“当家的,我有些怕……”
深夜,何翠芝将熟睡的丈夫摇醒,声音中透着一丝惶然和不安。
“嗯,咋了?”毛成海被吵醒后,一脸的不耐,转了个身,嘴里嘟囔道:“是不是铺子里的货不好卖了?无妨的,我这月的工钱涨了不少,够你们娘几个都能吃饱肚子。”
“当家的,你说咱们新华打的赢西夷吗?”何翠芝又推了推丈夫。
“你个妇道人家操心这个做啥?”毛成海有些冒火,“咱们新华当然打的赢西夷,这根本不用怀疑。这深更半夜的,赶紧睡吧。明天,我可是又要忙一天,哪有精力跟你在这瞎扯!”
“当家的……”何翠芝鼻子抽动了两下,“我听说,南边的西夷比吕宋的要多几百倍,说是有好几百万,咱们新华能打赢吗?”
“你这蠢婆娘……”毛成海无奈地转过身子,“咱们新华肯定打的赢西夷。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啥的?我们船厂可是一口气接了好几艘海军战舰的建造任务,就等着它们下水去打西夷。启明岛那边的船厂说不定造的战船更多,这加在一起,那还不得将西夷给打得落花流水。”
“西夷人口十倍于咱们新华呀……”
“西夷就算人口百倍于我们新华又有啥用?只要咱们的战船足够多,他们根本就打不过来!再说了,前些日子,报纸上和街道宣讲员不都说了咱们新华军队已经攻入西夷的地界,击溃了好几万西夷军队。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说不定过些日子,西夷就被我们打得主动求和了!”
“真的?”何翠芝将信将疑地看着丈夫。
“你这婆娘,不信官府,也不信报纸,现在连你男人的话也不信了?”毛成海气恼地又转过身去,“有这瞎担心的功夫,莫如去铺子里好生理理货,明日多挣些银子!”
“……”何翠芝在黑暗中陷入沉默。
她的眼中浮现出街上热闹的景象,即便晚饭过后,灯火也会一直亮着,工人们下班,买些小零碎,吃点夜宵,喝点烧酒,热烈讨论着拿了工钱后该如何置办自己的小家。
不知疲倦的孩子们在街边嬉戏玩耍,欢声笑语不断,整个街市上充满了烟火气息。
还有,家中所攒的积蓄越来越多,生活也愈发有奔头。
“这种好日子,千万莫要让西夷给毁了……”听着丈夫渐起的鼾声,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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