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塔先生,我很遗憾你会这么想。”阿尔瓦罗无奈地摊了摊手,“若是尼德兰人,或者法国人入侵我们的加勒比领地,他们敢靠近哈瓦那或者韦拉克鲁斯,我会毫不犹疑地命令海军官兵英勇地去战斗,去保卫我们西班牙王国的神圣领土,因为在大西洋一侧,我们尚有一战之力。”
“但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是谁?是新华人。他们的势力在哪里?在太平洋!而在这片海域,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根本没有可堪一战的武装舰船。即便将沿岸几座港口停靠的商船紧急改装成武装战船,也无法应对新华人的进攻。”
“因为,新华人拥有近百艘大大小小的商船,还有至少五六艘海军专业战舰。尽管心理上难以接受,但我不得不向诸位陈述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那就是新华人一旦全面武装起来,在太平洋沿岸会据有绝对的海上优势。他们可以任意攻击我们的商船和渔船,也可以轻松地封锁我们的港口。”
“甚至,在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下,他们还可以凭借优势的海上力量,对总督区沿海港口城镇发起登陆行动,攻击并夺占我们的领地,屠杀我们的子民,抢夺我们的财富。”
他的话音一落,顿时引得在座官员纷纷侧目,脸上也露出浓浓的忧色。
是呀,新华人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经强大到可以跟新西班牙总督区分庭抗礼的地步。
尤其是在太平洋海域一侧,他们的实力相较于总督区而言更胜一筹,远不是一般土著王国可任由他们轻松拿捏掌控的。
十年前,他们尚处于弱小时,我们总督区都未将其一击而灭,反而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草草收场。
而现在,人家新华的人口接近三十万,船只近百艘,军队规模怕是也不少于五千人,根本不是一只“软柿子”。
此前,因为圣迭戈湾冲突事件,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陷入到剑拔弩张的境地。
新华人夺占了圣迭戈,墨西哥当局封禁了走私贸易,查封了新华入境商品。
大家都以为,这次争端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散,新华人可能会主动撤出圣迭戈湾,而总督区也会逐步放松对新华商品的走私活动——毕竟,新华商品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美洲地区数百万人口的生产和生活需要,极大丰富了当地市场,使得西班牙人摆脱了那些来自欧洲本土质低而又价高的走私商品。
而新华人也需要从总督区购买蔗糖、可可、羊毛和棉花,双方有着难以分割的利益联系。
他们期望着,新华人最终会主动撤出圣迭戈湾,而总督区也会逐步放松贸易限制,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然而,万万没想到,随着新华人一次又一次向墨西哥当局提出谈判而未获回应的情况下,他们竟然直接掀翻了桌子,露出狰狞的面孔,向我们西班牙王国宣战了。
“先生们,现在讨论我们与新华人在太平洋沿岸的军事实力对比情况,没有任何意义。”财政官胡安佩雷斯插话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战争,就意味着巨大的财政开支和无数物资的消耗。我们需要给士兵发军饷,需要购买火炮和弹药,需要建造防御工事,需要为军队提供粮食和补给……,这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比索。”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员,语气沉重:“但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总督区的财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去年,我们向本土额外缴付了一百二十万比索的税款和五十万比索的‘王室献金’,现在金库里几乎连一枚比索都没有了。”
“更糟糕的是,总督区的许多军官和士兵,包括加勒比海舰队的水手,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发放军饷了。上个月,北部边境的克里奥骑兵还因为欠饷闹过一次兵变,最后还是用教堂的捐款才勉强安抚下来。那么,随着战争的来临,我们从哪里筹集足够的军费?”
众人闻言,立时停止了争论,纷纷低下头,默然不语。
是啊,钱!
又是钱的问题!
尽管,墨西哥有几座储量丰富的金矿和银矿--瓜纳华托银矿、萨卡特卡斯银矿、帕丘卡金矿……这些矿山每年能产出上百万比索的金银,看似有无尽的财富可用。
但这些金银,从矿坑里挖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属于新西班牙总督区,而是属于远在马德里的国王陛下。
矿石经过提炼加工后,必须尽数装入特制的木箱,用铅封封好,再由海军战舰护送,运回西班牙本土。
因为此时的西班牙王国,早已陷入了多线作战的窘境:在欧洲大陆,要在德意志地区对付新教邦国和瑞典的军队;在北部边境,要抵御法国的入侵;在海上,要承受尼德兰舰队无休止的袭扰;更糟糕的是,王国境内还有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叛乱和葡萄牙的独立运动。
为了支撑这些浩大的战事,国王腓力四世和首席大臣奥利瓦雷斯伯爵接连不断地向美洲殖民地发来训令,要求他们筹集更多的金银,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去年,本土更是委派了一位总视察官前来美洲领地,亲自督导和催逼各项税款的足够征缴,并试图再深挖“潜力”,搜刮更多的资金输入本土,满足国王和首席大臣的需求。
这位总视察官在美洲领地待了十四个月,足迹踏遍了新西班牙和秘鲁两大总督区,其手段之酷烈、搜刮之彻底,宛如一头闯入宝库的饥渴公牛,所到之处,无论是最富有的银矿主、最显赫的克里奥尔大庄园主,还是最卑微的混血工匠,无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可以说,他并非是奉王命来视察的,而是来收割殖民领地财富的。
他设立名目繁多的“特别战争税”、“王室忠诚税”,甚至翻出几十年前的旧账,以“走私商品未缴税”、“审查土地所有权合法性”等名目,逼迫一个个商人和庄园主缴纳巨额的“罚金”和“确认费”,以保住自己的财产。
他的随从财政官会像梳虱子一样仔细梳理每一笔过往账目,任何微小的疏漏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课以重罚的借口。
墨西哥城和利马的商人们私下哀叹,这位总视察官的目光仿佛能点石成金——不,是点金成税,任何被他看上的财富,最终都会化作一张张冰冷的缴款通知书,装上开往西班牙的运银船。
在他眼里,这片富饶的殖民地仿佛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而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哪怕将其捏得变形、撕裂,也要榨出最后一滴金银汁液。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新西班牙总督区早已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水,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用于战争?